雨從傍晚就開始下,淅淅瀝瀝的到現在隱約有了停雨的跡象。
窗沿上的雨水凝結在邊緣滴落。
虞書年著急追出來,顧不得帶雨傘,指尖並攏遮在眼前,目光所及之處卻看不見半根貓毛。
學校路兩邊的綠化鬱鬱蔥蔥,修剪到半人高的綠植混著濕漉漉的小雨,完美藏匿下貓的身影。
虞書年撥開上層的綠葉,試探道:“咖啡?”
沒回應,遠遠地能聽到貓對峙時發出的哈氣聲,被雨水襯的有些空洞。
“跑哪去了……”
虞書年眉心微蹙,學校的路燈在雨幕裏散著微弱的光,照明的範圍很小,加上天色暗淡,幾乎隻能靠聲音來分辨貓往哪個方向跑了。
這個時間外麵沒什麼人。
路邊的綠化帶沒有一條進去的路,貓仗著靈敏的身形在綠植
虞書年隻能靠著漸漸遠去的聲響,模糊的判斷出尾音的方向,用手機的手電筒照明。
在附近轉了幾圈,都不見有貓出來。
雨已經停了,空氣中彌漫的水汽還沒散去,地上的水窪映著空中高懸的月影。
虞書年的注意力都在路邊,不知不覺間抬頭發現已經走了很遠,卻依舊是沒看見半點貓的影子。
就在虞書年想繞著操場走一圈再折返回去找的時候,“喵……”清晰地貓叫聲讓他腳步一頓。
大老遠看著,那個方向依稀有個人坐在臺階上。
教學樓門口延伸出的邊沿正好可以遮擋住雨水。
柏弈然躲在一隻手指抵著小貓腦袋,在貓伸爪子的時候又把自己的手收回來,一來一回的倒有點逗貓的感覺。
看見那隻自己開門跑出去的貓,虞書年在原地頓了下,而後緩緩舒了一口氣,朝著那一人一貓跑去。
察覺到有人靠近,柏弈然下意識抬頭,看清楚來人是誰的時候,他麵上露出些許笑意,“誒?”他朝虞書年揮了揮手,“怎麼下雨了還出來夜跑?”
虞書年衝著那還在蹭柏弈然的貓抬了抬下顎,“找它。”
柏弈然挑眉,“你的貓啊?我還說呢,學校裏的流浪貓都有數,怎麼還多了隻布偶貓出來。”
“它跟流浪貓吵架,追出來的。”虞書年把貓抱過來,被扼住後脖領子的貓神經大條的舔爪子,“你經常喂學校裏的流浪貓嗎?”
不然怎麼會熟悉流浪貓的數量。
“學校裏的貓都是校長養的。”柏弈然撩起衣擺擰了一把,解釋說:“之前喂過,後來一各個的都橫向發展,校長就不讓喂了。”
虞書年聞言,不由得想到一路上貓在路邊綠化上留下的痕跡,好像知道是怎麼留下的了。
指尖卷著布偶貓尾巴,虞書年看了眼時間,問道:“你寢室幾點宵禁?回去晚了還能進嗎?”
柏弈然時刻拿捏著時間呢,可以說是數著秒針走的,“沒事,還有十分鍾,夠我跑回去了。”
“打完球看見這貓就等著主人過來找貓呢。”柏弈然把校服外套搭在手臂上,隨手拍了拍上麵的水痕,“這貓自己跟一群流浪貓打群架,我怕我走了這貓又跟流浪貓打起來……阿嚏!”
虞書年一愣:“你感冒了?”
柏弈然搖搖頭,“沒有,嗆了咳咳、嗆了一下。”他清了清嗓子,“我先走了,你也早點回去。”
“嗯,你……”虞書年話音一頓,眼見著柏弈然幾步跳下臺階跑出去,感覺柏弈然應該沒聽見,未出口的話便也沒再說。
然而,跑出去的柏弈然卻停下了腳步,轉身問道:“啊?你說什麼?”
燥熱的暑氣被這一場雨驅散大半,夜裏的溫度相較白天更平和。
朦朧的月光夾雜著路燈的光線,柔和的透過柏弈然修長的身形,在他背後落下小片陰影。
虞書年怔愣著輕眨了下眼睛,看見柏弈然眼底的狐疑與探究,不由得揚起嘴角,“我說,謝謝你幫我貓。”
柏弈然:“別客氣,記得請我吃飯就行。”
虞書年眉眼含笑,不知道為什麼,寥寥兩句話就帶的他心情愉悅,聞言他毫不猶豫的應道:“好。你這學期的飯我都包了。”
柏弈然朗聲笑道:“那我可賺大了!”
說著,他揮揮手,轉身又跑入操場外抄近道的石子路。
宿舍樓定點關門。
宿管嚴格的到點直接鎖門,根本不給你晚歸的機會。
柏弈然剛走,虞書年攏了下懷裏的貓也準備回家,轉身卻看見搭在欄桿上的校服外套。
他愣了一下,依稀記得剛才柏弈然走的時候拿著校服。
衡寧一中查校服出了名的嚴,為了杜絕一件校服幾個人輪著穿糊弄查校服的老師,特意在每件校服袖口內側統一寫了對應學生的名字。
虞書年把那件被雨水浸濕的校服外套拿起來一看,袖口裏麵寫的是柏弈然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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寢室樓下。
大門緊鎖的寢室樓外零星站著剛回來的學生。
柏弈然回來的時候就看見他們堵門,今天值班的宿管出了名的鐵血無情,看這樣子宿舍樓的門是不會開了。
沒有選擇在門口空等著傻乎乎的吹風。
柏弈然直接扭頭就走,結果還沒走幾步,就看見從小路走出來的虞書年。
“你怎麼來了?”柏弈然納悶道:“家屬樓不是在西校區嗎?”
虞書年晃了晃手裏的校服,扔給他,“你忘了東西在操場。”
柏弈然一把接下,“我的?”看了一眼名字,又展開剛才自己拿回來的外套,這才反應過來,“靠,忘了。”
他隻拿了樊天羽的校服,把自己的給忘了。
虞書年一路走過來托著貓已經覺著有些沉甸了,好在布偶貓今天的運動量可能超標,全程老老實實的趴在他懷裏,頭也不抬,也算是減輕了點負擔。
他換了隻手抱貓,察覺到宿舍樓前的學生,問道:“不是還有幾分鍾才整點嗎?怎麼……”
柏弈然經驗老道,不甚在意的說:“小事。”
寢室回不去,其他的學生已經勾肩搭背的大聲商量去網吧包宿。
虞書年:“那你今晚睡哪?”
學校外麵就有網吧柏弈然不擔心沒地方住,包間包宿就能睡,但柏弈然想了想,並沒有直說自己打算去網吧,而是抬了下肩膀輕撞了虞書年一下,順手搭上他的肩膀,故意逗他說:“不知道啊,沒處可去,要不你收留我一晚?”
明明是苦惱的話,但柏弈然的語氣中卻滿是促狹的笑意。
結果一口氣不順,嗆住,柏弈然擰眉,曲起指尖,用指節處頂了頂太陽穴,忍不住又咳嗽了兩聲。
然後他聽到虞書年說:“好啊。”
言簡意賅的兩個字,柏弈然頓住,“啊?”他連忙說:“咳咳……我開玩笑的,校門口網吧多的是,我怎麼可能沒地方去。”
“可是我沒開玩笑。”虞書年說的很認真。
“都這麼晚了,網吧未必還有位置。而且,離學校再近,網吧總歸還是不太安全的。再者說,淋了雨,你衣服還濕著,網吧就算有睡覺的地方,你也沒辦法洗澡洗衣服。”虞書年指尖摩挲著布偶貓的軟毛,一板一眼,有理有據認真分析下來。
校內的家屬樓肯定還是要比校外網吧安全係數高。
而且,柏弈然是因為幫他守著貓才在外麵等到了大半夜,錯過了宿舍宵禁。
虞書年不等他拒絕,直接抬手抵著他肩膀推搡著人往家屬樓的方向走,“走吧。”
從學生宿舍往家屬樓,要圍著教學樓繞個大圈。
可能在一開始建設布局的時候就考慮到,家屬樓離學生宿舍太近,走在路上,回個寢室遇到任課老師和班主任的概率極高,大概率會影響到學生的身心健康,以及大大減少對宿舍的歸屬感,所以特意弄得這麼遠。
回到家已經是後半夜。
柏弈然去浴室衝澡,虞書年找了身睡衣,敲了敲門,“衣服放門外了,你一會出來自己拿一下。”
裏麵混著水聲混著柏弈然模糊的應聲。
在外麵瘋玩一晚與數隻流浪貓戰鬥後取得絕對勝利的布偶貓,此刻正趴在食盆前嘎巴嘎巴的脆生生嚼著貓糧。
身上還帶著血戰後的……泥點子。加上被是打濕的毛毛黏在一起一縷一縷的,看起來比流浪貓都還要狼狽三分。
虞書年拆了一包專門給貓做清潔的手套,擦了兩遍才勉強恢複跑出門前的樣子。
他擦完以後,布偶貓舔舔嘴巴,顯然也是吃飽喝足,在原地抖抖毛然後自己趴窩裏麵舔毛去了。
衣櫃裏兩床換洗的被子,虞書年拿出來展開搭在沙發上,也不用多鋪什麼,也能將就一晚上。
柏弈然吹幹頭發清清爽爽往沙發上一坐,“給我弄的?謝了啊。”
客廳不大,沙發自然也不會大到哪去,一米多的沙發,虞書年自己躺著都有點費勁,更何況是柏弈然,虞書年伸手就要去拉他,“你睡床,沙發太小了你睡不下。”
“睡得下,怎麼會睡不下,我就睡這。”柏弈然掀開被子往裏一鑽,用事實證明,這個橫向一米三的沙發能夠把一米八的他完美容納,“你看,正好。”
虞書年:“?”
你曲起的膝蓋已經快把被撐起來了。
“你這樣睡得多憋屈,我……”
“不憋屈,網吧包宿沒有包間的時候,椅子我都睡過,沙發怎麼憋屈了。”柏弈然打了個哈切,“你早點睡吧,明天還得上早自習呢。”
說到早自習,柏弈然不由得又念叨了兩句,“不分班沒法上課,分班之前這兩天也不說給放個假,還要求早自習必須到場,唉……命苦啊。”
“早晨背東西記憶深刻,比其他時間段也輕鬆些。”虞書年見他攏著被子合眼準備睡了,便起身接了水,也打算休息。
這個說法是有科學依據的,但柏弈然對此也來了興致,翻了個身問道:“你也這麼覺得?你一般也都是早上背單詞課文什麼的?”
虞書年罕見的被問住:“……我沒有刻意的背過這些。”
“嗯?”
虞書年解釋說:“都是一些比較簡單的,課文上課的時候看幾遍就能背誦的差不多。”
柏弈然:“……?”
他抿了抿唇,兩眼無神,如果這話是別人說,他肯定嗤笑一聲裝B,但是偏偏是虞書年說的,還是用著很平淡的語氣說出口,似乎根本不覺得背誦這東西是個事。
柏弈然忍不住好奇學霸的學習任務,“那單詞呢?也是課上看?”
虞書年搖搖頭,“單詞的話,隻靠課內的是不夠的。”
這個答案讓柏弈然微微昂首,感覺虞書年從學神身份下凡了。
虞書年緊接著說:“平時多做閱讀理解,看看作文,或者英語報紙和新聞,看的時候順便背下來,單詞自然而然就會了。”
柏弈然:“……”
好一個順便。
好一個自然而然。
柏弈然是真怕虞書年這個時候問他一句,你是怎麼背的,然後他回想著自己熬個通宵,出師表一段一段背,完全背下來要一星期還勉勉強強磕磕絆絆,不連貫還容易忘的樣子。
他咳嗽著適時地止住了這個話題,被子拽上來,“一說學習我都頭疼,睡覺睡覺。”
說完,柏弈然又從被子裏探出點頭,兩指並攏抵過眉梢,笑著說:“幫我關下燈,多謝。”
“好。”
隨著‘叩’的一聲響,客廳頓時陷入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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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
虞書年常年早起的生物鍾使得他在早晨五點半準時醒來。
養成了習慣,不管晚上幾點睡的,哪怕整個睡眠過程不足兩小時,他都會按時起床。
白天還要上早自習,自然是沒時間睡回籠覺。
當他打開房門出來,卻見客廳沙發上的被子疊的整整齊齊,睡衣也疊好摞在上麵,就是不見昨晚睡在這的人。
走了?
可這個時間寢室也沒開門。
時間這麼早,柏弈然會去哪?
正奇怪著,敲門聲響了。
虞書年打開門,看見柏弈然滿頭大汗的樣子問道:“你怎麼起這麼早?去晨跑了?”
柏弈然麵無表情的把拎在手裏的布偶貓抬高到他麵前,“我知道你的貓昨晚是怎麼跑出去的了。”
虞書年:“……”
屢次出門和流浪貓比武的布偶貓失去了它早餐加餐的一個罐頭,隻能幹巴巴的啃貓糧。
“正好你醒了,來吃早飯吧。”柏弈然把順便帶回來的早飯放在桌上,洗了把臉降溫。
早餐是從學校食堂買的,用料很足,粥裏麵都有不少肉眼可見的肉絲。
還有餡料汁水浸透包子皮的肉包,和泡過水還熱乎的盒裝牛奶。
學校裏的牛奶都是統一定製的,虞書年從沒買過,但……他上輩子在自己的桌上見到過,高一下半學期開始,陸陸續續的隔幾天會有人給他送,也是熱的,包裝完好,吸管也牢牢地粘在紙盒上。
後來可能是知道他沒喝,所以就沒有再送。
沒由來的他想到了一件事。
虞書年拿過那盒牛奶,“我高一那會有人往我桌上放過這個,不知道是不是誰放錯了。”
“放錯?應該不能吧,桌角都有名字,看著名字怎麼會送錯呢,肯定是就送給你的。”柏弈然眸色動了動,打聽到:“你喝了嗎?味道怎麼樣?”
“我沒喝。”虞書年時刻注意著他的神情,見狀心裏的疑問已經有了答案,他說:“不知道是誰給的,問了班裏的同學也都不知道,所以就沒喝。”
柏弈然動了動指尖,有些氣餒,聞言卻也老實的跟著點頭,語氣中夾雜著些許無奈和失落,卻還是順著話說:“確實,不知道是誰給的,來路不明的東西不能亂喝。”
見他不主動說,虞書年定睛看了他片刻,突然改口說:“也不一定。”
他垂下眼簾,把玩著溫熱的方盒牛奶,“說不準是我媽給我訂的牛奶。她上次說給我訂,被我拒絕了,現在想想,她可能還是訂了,怕我不同意,所以特意沒告訴我。”
柏弈然眼睛亮了亮,明明很在意,卻假裝隨口那麼一提:“是這樣嗎?”
當然……不是。
但——
“是。”
虞書年回答的篤定。
聽到這個回答的柏弈然麵上明顯有了笑容,“那你扔了不是浪費阿、阿姨的……一片心意。”
虞書年慢條斯理的撕開吸管的包裝,在柏弈然目光灼灼下喝了口牛奶,語氣輕柔帶笑:“沒關係,下次我會喝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