斜陽漸漸變得鮮艷如血,橙色的天幕,在人間灑下了最后一點,白日的光輝。
顧墨寒不知在南晚煙的屋外坐了多久,終于,男人的薄唇動了動,不舍地看了一眼身后緊閉的房門,才緩緩起身。
他沒有再說什么,只是踏著一地記載了云雨柔罪證的書信,一步步的,離開了虞心殿……
從虞心殿出來以后,顧墨寒跟誰都沒有交談,大步流星地就朝著御書房去了。
一直候在殿門口的沈予見狀,皺眉很是擔憂地跟在了顧墨寒的身后,卻沒有開口打擾顧墨寒。
他明白,皇上和皇后娘娘兩個人現在,肯定又多了不少隔閡,方才皇上雖然在虞心殿里呆了那么久,但肯定,沒有機會跟皇后娘娘好好說上一句話吧。
想到這里,沈予咬牙,陷入了自責之中。
兩人一前一后來到御書房,顧墨寒什么都沒說,徑直走到桌邊坐下,高大的身形此刻顯得有些單薄。
他狹長精致的眉眼里,噙了些許疲憊,修長的手指輕輕揉了揉太陽穴,緊閉雙目,叫人看不出他心里所想。
沈予抿抿唇,剛想開口關心,就被顧墨寒幽冷的聲線打斷了。
“沈予,讓人將安平帶去虞心殿,好好陪著皇后。”
“也給湘玉和湘蓮打聲招呼,一定要把皇后照顧好了,絕對不允許出任何的差錯。”
盡管南晚煙現在冷落他,但他對她的初心始終不變,只要是他能做到的,都會傾盡全力幫南晚煙做好。
沈予反應過來后,急忙回道,“是,屬下這就去辦。”
“等等。”顧墨寒叫住了轉身要走的沈予,緩緩睜開漆黑的雙眸,眼底的濃墨好像化不開一般,深沉又冷郁。
他的薄唇動了動,語氣氤氳著關切。
“如今皇后懷有身孕,虞心殿里的一切,都要挑最好的東西呈上,你讓下人們多注意一下,殿內凡是帶有尖銳利角的東西,都重新換過。”
“桌椅等家具,全部用軟綢將邊邊角角包裹好,還有就是,寢殿門前那個門檻,現在就找人去將它挪平了!”
“記得讓他們小聲些,別打擾到皇后休息。”
晚煙的精神狀態本就不好,萬一走路的時候失神被絆倒,輕則受傷,重則……后果不堪設想。
沈予一愣,皇后娘娘平日里用的東西,本來就是最好的,皇上何曾虧待?
不過,也就是懷孕罷了,竟要這般大費周章,在最快的時間里,將整個虞心殿的裝潢全部更換一遍,這工程量可不小。
而且,還要把那些堅硬容易造成磕碰的東西都包裹好,不僅費時費力,還要格外小心。
至于挪平門檻,那就意味著得再做一道更加結實緊固的門板。
皇上可真是,面面俱到,什么都替皇后娘娘考慮周全了。
“屬下明白,皇上您這是,在擔心皇后娘娘吧?”
顧墨寒睨了沈予一眼,聲音幽冷而低沉,“讓你做事,沒讓你廢話這么多。”
沈予不敢頂嘴,“是,屬下多嘴了,還請皇上責罰。”
“皇上可還有沒有其他的吩咐?屬下一起去安排了。”
顧墨寒抿唇思忖半晌,冷白的手指敲打在桌面。
“告訴御膳房,從今天起,皇后的飲食要格外小心,只要是孕婦忌口的東西,都不能送到虞心殿,但凡有違令者,嚴懲不貸!”
“你再去告訴太醫院,每日都派一名太醫去虞心殿給皇后把平安脈,朕要知道她的具體情況。”
顧墨寒喋喋不休起來,倒真是讓沈予有些瞠目結舌。
他看著面前這個不茍言笑的帝王,事無巨細地向他囑咐著一切孕婦和孩子需要注意的東西,頓時神色變得有些復雜起來。
皇上還真是關心皇后娘娘和兩位小公主,還有娘娘現在肚子里的那個小皇子啊……
皇上這般柔情,他不自覺地笑了笑,“遵命。”
顧墨寒察覺到沈予臉上的笑容,狹長的鳳眸微微半瞇,“你笑什么?”
沈予臉色一僵,連忙恢復到剛才的嚴肅模樣,“沒,沒什么。”
顧墨寒狐疑地瞥了沈予一眼,又繼續他剛才的話道,“另外,你再去告訴太醫院,讓他們送些關于孕婦的醫書過來,朕要看。”
沈予鄭重地頷首,“好的,屬下待會兒就去辦好,請皇上放心。”
皇上真的是,將皇后娘娘疼到了心坎里啊……
身為一個男人,竟然想要親自了解孕婦的知識,對于皇上來說,似乎不太合適吧,會被人嘴碎的吧,畢竟皇上,可是帝王啊。
但沈予想著想著,忽然神色有些落寞起來。
皇上如今這么做,或許也是因為過去,他錯過了兩個小公主的成長過程有關。
身為父親,這樣的遺憾沒有辦法彌補,因此皇上只能加倍地補償皇后娘娘,以及現在這個還未出世的小皇嗣。
經過今日這一遭,一切真相都已經浮出水面了,一時間讓皇上接受那么多跟過去背道而馳的事實,他肯定很難受。
心里,也一定對皇后娘娘充滿了無盡的悔恨與歉意。
沈予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顧墨寒,只見顧墨寒劍眉緊鎖,那雙如墨般蓄滿憂郁的眼眸里,暗色涌動。
沈予微微抿唇,忽然握緊了拳。
皇后娘娘和皇上,兩個人的關系依舊僵持。
而他還幫著皇后娘娘,瞞了皇上好久好久,說起來,今日這事會造成這樣的情況,他也有很大的責任。
顧墨寒抬頭,見到沈予依舊在旁邊站著,眼皮抬了抬,“怎么,還有事?”
沈予咬咬牙,臉色極其嚴肅認真。
他取下新換上的佩劍,跪在顧墨寒的跟前,雙手將劍呈上,一字一句擲地有聲地道,“回皇上,屬下——自請受過!”
顧墨寒的神色中有幾分不解,“你何過之有?”
沈予不敢抬頭看顧墨寒此刻的神色,他深吸一口氣,將自己對顧墨寒的隱瞞和欺騙,一股腦兒地倒了出來。
“其實,屬下從來都沒有失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