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錯小說網 > 江酒陸夜白 > 第一百二十九章 百年未有,三系星官現世!
  今夜星光燦爛,黑夜如天鵝絨般厚厚地遮蔽神都,襯托得點點星芒格外醒目。

  季平安換上了松散的衣袍,剛走到桃樹下的藤椅旁,然后愣了下,發現一道倩影正坐在其上。

  徐修容整個腰肢抵靠椅背上,雙腿抬起,放在季平安手工為藤椅加裝的“腳踏”上。

  墨綠繡著精細花紋的裙擺垂落,顯出兩截纖細的小腿,繡花的鞋子。

  眼眸閉合著,長長的睫毛格外清楚。

  季平安來到這個世界最不適應的點之一,就是女子全都穿裙子,即便是江湖上的女俠客,也是罩著兩側開縫的衣裙——

  恩,突然就理解了,為何后世解放運動時,女性穿褲子會被認為是“性感”的標簽。

  大概就因為平常看不見。

  “你怎么也來鳩占鵲巢。”季平安無語道。

  徐修容慵懶地伸展腰肢,素白精致的臉龐上,眸子帶著明顯的好奇:

  “挺疑惑你為何這般喜歡躺在這,今日嘗試下,的確舒服。咦……你說鳩占鵲巢,還有誰坐過?”

  你徒弟……季平安腹誹,沒有繼續這個話題,說道:

  “監侯深夜造訪,總歸不是來體驗椅子的吧。”

  “明天你決戰啊,本侯好歹是你的上官,難道不該過來看看?”徐修容理直氣壯反問。

  季平安笑笑,說:

  “那徐大人眼下看過了,還有什么交代?”

  徐修容看了他兩秒,站起身來,道:

  “帶你去個地方。”

  丟下這句話,整個人朝院外走去,季平安心下疑惑,扭頭交待了下黃賀,便也跟了出去。

  二人一前一后,沉默地穿行于欽天監內,沿途遇到巡邏的典鐘典鼓,后者皆停步行禮。

  沿途建筑、路口一盞盞燈籠點綴,頗有種徜徉于夜色小鎮下的感覺。

  行走中,徐修容主動打破安靜:

  “方才本侯聽了外頭的傳言,都在討論明日的比武。不少人都覺得,陳儲良贏面更大。”

  季平安并不意外,點頭道:“我看過他的表現,的確很強。”

  這句話真情實意,饒是以他活了一千年的苛刻眼光,也覺得對方著實厲害。

  徐修容故意說道:

  “外頭還在說,你能走到如今,依靠的乃是戰術,可明日面對陳儲良,怕是難以奏效了。”

  季平安點頭:

  “在絕對的實力面前,任何心機都毫無用處。”

  這個道理,他當年與神皇四處征戰時,感觸尤其深刻。

  民間話本小說里總喜歡編造,將“大周國師”塑造成運籌帷幄的形象,各種戰術以少勝多……

  可事實上,他很清楚,戰場上用兵的守則,無非“以多打少”四個字。

  如何將有限的兵力拆分開,在局部戰場上使自己一方占據多數,這是他研究許多年的事。

  放在擂臺上,就是絕對實力的衡量。

  當對方的短板和錯漏幾乎堵死,就少有“施展心機”的空間。

  女監侯側過頭怔怔看了他一眼,有些沒滋沒味道:

  “你就不生氣?他們那么詆毀你,說了很多難聽的話。”

  季平安笑道:

  “既然人家說的對,為何要生氣。況且即便要反駁,也該用行動,而不是別的。”

  呼……女監侯輕輕吐了口氣,有些無奈地說:

  “和你這種人說話真沒趣。”

  “啊,有嗎?”

  “當然有!”徐修容有些氣惱:

  “分明年紀不大,總一副泰山崩于前不改色的樣子,知不知道會顯得很無聊?”

  許是四周沒人,亦或者彼此實在是熟悉了,她說話的時候沒有半點監侯的氣度,更像是平輩的吐槽。

  恩,若自己當真是“國師親傳”,也的確是同輩了。

  季平安想著,饒有趣味地看到女監侯氣鼓鼓的樣子,竟然還有點可愛。

  徐修容給他盯的臉一紅,察覺自己太放松了,丟了官架子。

  說到底,并不是真正的在廟堂上廝混的官員,只是掛著官職,養不出官威,何況本就是溫柔的性子。

  從與木院下屬們廝混在一起,可見一斑。

  “不過,其實也還好,”徐修容轉過頭去,輕聲說,“起碼現在的你比剛入監時好多了。”

  季平安好奇道:“我有變過嗎?”

  “有!”女監侯點頭,說道,“大概是少年老成吧,最初看到你的時候,腦子里就浮現出這個詞。但現在好了許多。”

  這是委婉的說法,翻譯過來,是夸自己“暮年氣”減少了,少年氣增加了?

  季平安思忖著。

  倒也不意外,剛轉生那兩年,很難將心態轉變回來,但還是那句話,人的心態、氣質是與所處環境,年齡相關的。

  久居廟堂,才會有官威,脫下官袍,丟在田間地頭幾年,原本的氣質也就給磨沒了。

  就像和俞漁的相處,第一次見面時,自己還是一副長輩審視晚輩的心態,現在么……恩,私聊開玩笑已成常態。

  “這樣啊,那還蠻好。”季平安笑瞇瞇道。

  徐修容翻了個白眼,說道:

  “本侯原是想著,你明日要上場,想必心中緊張,又擔心外頭的風言風語給你壓力,便想著來幫你疏導一番,如今看來,倒不必擔心了。”

  季平安眨眨眼,無恥裝嫩:

  “我其實挺緊張的。”

  “呵。”徐修容一臉不信,心底卻是松了口氣的。

  雖然不知道這家伙底氣從何而來,但看上去的確有把握的樣子。

  但她仍舊覺得,自己好歹是木院監侯,總不能“坐享其成”。

  便說道:“緊張啊,那剛好,本侯也打算給你這桿槍也臨陣磨一磨。”

  說著,二人拐過轉角,穿過一道院墻,徐修容腰間令牌閃爍了下,面前空氣里,有陣法屏障隱現。

  她領著后者走了過去,前方一座湖泊映著天上星河。

  季平安神色古怪起來,就聽徐修容淡淡道:

  “這里便是星落湖了,湖底有陣法,可以療愈身心,進去泡一泡,對你有好處。”

  “……”季平安沉默了下,腦子里不合時宜地翻涌起一些記憶碎片。

  “我沐浴過了。”他沉默了下,試圖掙扎。

  徐修容臉上浮現一抹促狹,道:

  “這又不沖突,快點,自己脫,別墨跡。”

  季平安覺得自己出來就是個錯誤:“我……”

  徐修容眨眨眼,板起臉來:

  “本侯比你年長那么多,不必在意。”

  二人無聲對峙,眼看著季平安臉色發黑,徐修容得意地笑了笑,只覺心中暢快,終于成功讓這家伙破功。

  恩,就看你整日一副處變不驚的模樣,還以為不會有別的神情……

  徐修容心滿意足地一揮手,四方大陣啟動,白蒙蒙的霧氣籠罩四周,她揮了揮手,說道:

  “誰稀罕看你。”

  說完,扭頭就走入了霧中。

  季平安哭笑不得,搖搖頭,也不好辜負對方好意,便脫掉罩衫走入湖泊。

  濃霧外。

  徐修容蓮步輕移,尋了塊大石坐下,背對著湖泊方向,聽著里頭的水聲,無聲地笑笑。

  然后笑容突然僵住,敏銳地發覺一點異常:

  季平安按理說,是初次來這里,但從始至終,都好像很熟悉,見怪不怪的模樣。

  是因為他一貫如此,還是……腦子里,突然就想起幾個月前的某夜,自己沐浴療傷時,疑似發現有人窺探。

  不會吧……她放在裙子上的雙手無意識攥緊,心臟狂跳,被這個無厘頭的猜測嚇了一跳。

  “不……不可能,有大陣籠罩,他根本進不來。”無聲嘀咕著,徐修容不斷自我寬慰。

  只是耳畔的水聲,總令人心煩意亂。

  ……

  ……

  南城宅院,御獸宗駐地。

  奢華的房間內,燭火明亮,紅木的茶幾上,一尊獸形香爐靜謐燃燒,釋放出絲絲淡青煙氣。

  齊紅棉臥在錦塌上,身上是一件純白絲綢的睡衣,后腰墊著幾個靠墊,頭上鳳冠除去,一頭黑發慵懶披灑。

  手中捏著一卷書,正聽著珠簾外頭,隔壁暖廳中欒玉的匯報。

  “所以,明日破九暫歇?給季平安與那個……”

  “陳儲良。”

  “恩,與此人爭奪魁首?”

  “是。”欒玉恭敬回答。

  她顯得很卑微,因為大賞前半場已經到了尾聲,御獸宗的名次并不理想。

  齊紅棉螓首抬起,許是因除去了衣冠,鵝蛋臉削減了大多威嚴,仿佛看透后者想法,淡淡道:

  “比武本就并非關鍵,大賞的重頭戲向來在后半段。底下弟子們不必沮喪,當知恥而后勇。”

  欒玉身軀一震,忙道:“我會與他們傳達。”

  齊紅棉“恩”了一聲,拿起手中小書,見欒玉并未知趣地退去,蹙眉道:

  “還有事?”

  欒玉面露猶豫,但還是說道:

  “御主以為,明日那季平安勝算幾何?”

  齊紅棉笑吟吟道:

  “你怎么也關心其此人來?只以為他賭斗贏了你們?”

  欒玉沒吭聲,算作默認,但實際上,是趙元央托她詢問。

  齊紅棉深深看了女長老一眼,有些煩躁地說:

  “陳儲良底子極厚,若季平安只有這點本事,必敗無疑。”

  欒玉得到答案,無聲吐了口氣,恭敬退下。

  等雙手關緊雕花門扇,她略有些發愁地想著,如何給趙元央說。

  以她的視角看來,季平安幾乎沒有勝算,除非他還隱藏有底牌,但打到這個階段,哪里還藏得住?

  揣著諸多心思,她邁步沿著回廊往自己的臥室走,夜幕下,一根根廊柱在地上投下陰影。

  抵達屋門外,欒玉愣了下,看到一個小小的身影坐在臺階上。

  趙元央雙腿并攏,抱著膝,一張小臉埋在臂彎中,好像睡著了,聽到動靜才抬起頭,睡意朦朧,呢喃道:

  “欒姨。”

  欒玉一陣心疼,走過去嘮叨著:

  “夜里冷,怎么在外頭就睡著了。”

  雖說,以后者的修為根本不畏懼這點寒冷。

  趙元央揉了揉眼睛,喊著期待問道:

  “御主怎么說?”

  欒玉笑道:“御主說季平安勝算很大。”

  “真噠?”趙元央眼睛一亮,喜滋滋地說:

  “我就說他可以,趙元吉他們死活說他必輸。”

  欒玉憐惜地揉了揉小姑娘的頭發,說道:

  “好了,去睡覺吧。最近適應點沒有?用不用和姨姨一起睡?等再過些天,下半場比完咱們就能回瀾州了。”

  趙元央太小,雖總冷著臉,小大人一般,但終歸是個小姑娘。

  認床。

  習慣了瀾州臥房的她,來神都以后總是睡不好覺。

  “不用。”趙元央起身,一邊打著哈欠一邊趿拉著鞋子回去了。

  欒玉搖頭失笑,又有些酸楚:

  分明小姑娘與自己最親,可給那季平安救了一次,就胳膊肘外拐了。

  難受。

  ……

  瀟湘館大門外,張燈結彩。

  韓青松鼓足勇氣,走進青樓,只見內里人聲鼎沸,歌舞笙歌。

  大廳內的姑娘丫鬟猛地瞧見一個如此俊俏的書生進來,不禁眼睛一亮,蜂擁而至,香風陣陣。

  “不要……別碰我……君子非禮勿視……”

  韓青松薄薄的臉皮漲紅,一手按著劍柄,一手掙脫女妖精,好不容易一把拽住一個小廝,后者大驚失色,擺手道:

  “這位公子,俺不接客的。”

  雖然這名公子十分俊俏,男生女相,讓他略有些心動,但很快打消了這個該死的想法。

  韓青松額頭青筋浮起,說道:

  “我找人!秦樂游可在此處?”

  “哦,您找秦公子啊。”小廝松了口氣,眉飛色舞道:

  “秦公子跟著花魁娘子上二樓了。”

  韓青松面沉似水,直奔二樓,循著指點抵達了某間臥房外,隔著門扇就聽到里頭妖精打架,不禁面紅耳赤,抬手拍門:

  “嘭嘭嘭。”

  “誰啊。”房間里炮聲暫歇,然后是說話聲與腳步聲。

  韓青松后退半步,看到房門被打開,容貌俊朗,身材高大的秦樂游穿著薄衫,胸膛敞開,愣了下,說道:

  “師弟?”

  韓青松木然道:“夫子差遣我尋你回去,后日你便與圣子比武,今天竟還……”

  秦樂游尷尬道:“你就說沒找到我……誒誒?”

  最后,還是給硬生生拖走了。

  只剩下門縫里,側身坐在床榻上的香凝花魁似笑非笑,望著二人離開,嘀咕道:

  “人族天才的滋味真不錯啊。”

  清冷的大街上,兩名書生揣著手行走,冷風拂過巷子。

  秦樂游唉聲嘆息,一副衰相。

  韓青松怒其不爭,同時又有些懷疑人生:

  為啥大賞留到最后的,不是種馬就是腦子有坑的中二貨啊。

  這修行界要完。

  “誒誒,師弟等等。”就在路過一家賭坊時,秦樂游突然精神一震,拽住前者。

  在其疑惑的目光中一攤手,堆笑道:

  “有沒有帶銀子,借師兄些。”

  韓青松板著臉,諷刺道:“你出門時不是帶了?”

  見秦樂游一臉諂媚,臉皮薄的俊俏書生嘆了口氣,從袖中遞出錢袋,好奇道:

  “你要銀子干嘛。”

  秦樂游笑了笑:“明日大賞盤口都掛著呢,我押一手。”

  “你要押誰?季平安?”

  “穩一手,陳儲良吧。”秦樂游想了想,說道:

  “打到如今,所有人底牌都差不多曝光了,但畫師的惡心之處在于,他每一場都可以使用不同的畫作,若我所料不差,高明鏡肯定憋著壞呢。”

  韓青松深以為然。

  ……

  季平安從星落湖走出,催動靈素蒸干水分,依次穿好衣袍走出濃霧時,看到徐修容正在走神。

  “想什么呢?”季平安疑惑問道。

  “啊?”徐修容一個激靈,圓潤雙肩一抖,略有些不自在地說:

  “沒有。”

  奇奇怪怪……季平安疑惑,但也沒說什么,笑道:

  “泡了一下的確舒服多了。”

  “那就好。”徐修容解除陣法,兩人往回走,半路上,女監侯突然冷不丁問道:

  “你上次過來的時候沒意外吧。”

  季平安一臉茫然:“上次?我這第一次來啊。”

  是嗎……徐修容無聲吐氣,放下心來,笑道:

  “哦,我口誤了。”

  隨手找補道:“時間不早了,你還有沒有要準備的?”

  季平安望著漫天星斗,搖了搖頭。

  只憑借現有的手段,他的確沒把握擊敗陳儲良,所以他準備適再暴露一些底牌。

  倒也并非是為了魁首的獎勵,而是遲早都要暴露,正好趁此機會,否則這時候都還藏著,等以后給人發現,反而惹人懷疑。

  “恩,法器不能亂用,況且也不合大賞的規矩,要不,就暴露幾條途徑吧。”

  “底牌太多,用哪條好呢,頭疼啊。”

  ……

  ……

  一夜無話。

  清晨,大賞繼續,今日是武斗的倒數第二場,雖不如“破九”得到的關注多,但也足夠吸引人。

  一大早,大觀臺內外,就擠滿了人群。

  最近還催生出一門生意,即將比武過程攝錄下來售賣,銷路極好。

  當欽天監一行人入場時,頓時吸引了眾多目光。

  “季平安來了。”

  “咦,墨林的陳儲良也到了。”

  墨林所在區域,高明鏡大袖飄飄,看不出什么表情,等皇室搭建的涼棚下,大修士們陸續抵達,他才邁步走了過去。

  雪庭和尚端坐于黃花梨木座椅,笑道:

  “高先生覺得今日勝負如何?”

  高明鏡習慣性想要自吹自擂,但突然想到上次樂極生悲,頓時從心道:

  “武斗場上變幻莫測,高某不敢言勝,倒是更期待,季司辰戰術可還奏效。”

  李國風冷哼一聲,假裝沒聽出對方暗諷,淡淡道:

  “拭目以待吧。”

  “咚!”

  這時候,臺下金甲侍衛敲鐘,待全場安靜,方大聲道:

  “比武入場!”

  “公子……”黃賀望向站起的季平安,想說什么,但還是忍住了。

  沐夭夭攥著自己的零食袋子,道:“我等你回來吃零食。”

  突然,口袋里符紙震動。

  他拿出來一看,是俞漁發來的消息,卻沒有內容,只是幾個墨點。

  他抬起頭,看到對面看臺區域,端坐的圣女正揚起雪白下頜,挑釁般看向自己。

  洛淮竹走過來,少女看了眼季平安腰間木劍,將自己的方天畫戟遞了過去:

  “用這個。”

  “……”季平安無奈道:“大可不必。”

  “哦。”憨憨少女有些失望地垂下頭,然后認真看了他一眼,說:

  “我等你回來。”

  季平安笑罵道:“怎么搞的和上戰場一樣,只是比個武而已。”

  眾多星官沒吭聲,心說你以為呢?

  這可是神都大賞啊。

  雖然不是決定各大宗派勝負的下半場,但卻是給大周年輕一代弟子揚名的舞臺。

  即便只是養氣境,但誰拿下魁首,名聲都將很快傳遍江湖,就連南唐都會關注。

  所有人都知道這場比武的意義重大,畢竟沒人會記得第二名。

  只有季平安對此毫不在意。

  從始至終,只是當個游戲罷了。

  這時候,他騰身一躍,身影陡然如一片落葉一般,緩緩朝擂臺飄去。

  ……

  擂臺上。

  季平安甫一落地,便抬頭看向站在數丈外的對手。

  不出預料,陳儲良有著“標準”的畫師打扮:

  一身略顯寬大的,有些臟兮兮的袍子,腰間懸著墨筆,背著一只松垮垮的布袋,其中斜插著幾根卷軸。

  他的容貌并不出奇,只是略有些瘦,唯獨一雙眼睛格外明亮。

  率先抱拳拱手:“季司辰,我們又見面了。”

  這臺詞有些熟悉……季平安想了想,才恍然道:

  “墨林演武的時候你也在?”

  “……”陳儲良沉默了下,笑了笑,“看來季司辰已經忘了,我那時的確在青杏園。”

  季平安略有些尷尬,只見陳儲良說道:

  “當日有幸見你畫龍,只是今日卻也好教司辰見識下,何謂真正的墨林畫師。”

  這話一出,看臺上頓時傳來興奮的呼聲。

  神都民眾與江湖武人們對開打前放垃圾話環節極為熱衷。

  顯然,陳儲良憋著一股氣,想要在今日場上,將演武丟掉的面子找回來。

  季平安笑了笑,說道:“那我拭目以待。”

  這時候,金甲侍衛再次敲鐘,氣氛陡然凝重肅殺起來:

  “比武開始!”

  話音甫一落下,場上二人便同時出手,并身體朝后拉開距離。

  季平安袖子一甩,一把草籽輕飄飄如雨灑落,繼而,那草籽鉆入泥土。

  剎那間,原本黃褐色的泥土暈染成綠色,擴撒成一片蒼翠草地。

  這一手術法,他并非第一次施展,目的是將擂臺化為主場。

  看臺上的人們并不意外,甚至有些失望:果然沒有新鮮的手段。

  而陳儲良則探向身后布袋,兩手各自抓出一根畫軸。

  繼而手腕一擰:

  “咔嚓!”

  分明只是紙張,卻發出清脆的,好似玉石崩裂的聲響,繼而,在所有人眼中,兩根畫軸碎裂,化為斑駁光點。

  先后于他身前,凝聚為兩尊蒙著光輪的身影。

  第一尊,乃是一名高達兩米,上身赤膊,下身穿短褲,肌肉虬結的武僧。

  其渾身肌肉好似鋼鐵澆筑,呈現古銅色,頭頂戒疤顆顆分明,右臂朝旁側伸展,大手中擒握一根伏魔禪杖,末端尖銳,垂掛銅環。

  第二尊,乃是一名披甲武將,手持一桿偃月刀,渾身鎖子甲,眉目堅毅,渾身騰滿土黃色光焰。

  兩道身影出現剎那,臺上傳出成片的驚呼聲。

  “佛門陸地金剛!”

  “大周神將陳玄武!”

  墨林化作皆有原型,人們頃刻認出其身份。

  更令他們驚訝的點在于,這兩幅畫在此前的戰斗中,陳儲良并未動用過。

  倒是在破九的比武中,屈楚臣曾用過一尊。

  “這是破九境界的畫軸!他如何畫出的?”眉毛火紅,脾氣爆炸的火院監侯大聲道。

  老實人黃塵目光落在陳玄武模樣的畫作上,臉色凝重。

  李國風也霍然扭頭。

  顯然,有些出乎預料。

  高明鏡嘴角微翹,淡淡道:

  “世人皆知,我墨林畫師除非高出一個大境界,否則無法使用他人的化作,這兩幅畫自是陳儲良所畫,不過終歸是養氣境,達不到破九。”

  畫作與星官法術一般,同一個人物,不用境界的畫師呈現出的威力迥異。

  同時,因作畫與狀態息息相關,個別時候,畫師有感而發,可以畫出突破己身極限的畫作。

  這兩幅,便是陳儲良存儲的諸多畫軸中,最強的兩個。

  同時,與御獸宗操控寵獸近似,又不同的是,墨林畫師雖也需要分心操控多幅畫作,但不會消耗更多靈素。

  因畫作本身就附帶靈素,這才有畫師一怒,漫天神佛具現的傳說。

  不過為了避免太過失衡,對上擂臺攜帶的畫作數量進行了限制。

  可饒是如此,兩幅畫甫一出現,頓時令欽天監眾人心頭一沉。

  暗道不好。

  “阿彌陀佛。”

  雪庭大師慈眉善目,這會帶著些許驚訝地看向場中佛門典故傳說中的金剛,說道:

  “季司辰麻煩了。”

  果然,隨著兩尊“畫作”凝聚,陳儲良得意一笑,抬手一指:

  “去!”

  登時,兩尊“神佛”同時動了。

  佛門金剛銅汁澆筑的軀體發出引爆聲,身形拉出一條金線,朝季平安悍然撞去,手中禪杖末端圓環“叮當”作響。

  尖銳的頂端在草地上犁出一條焦黑的直線,所觸草木枯萎泛黑。

  季平安臉色平靜,屈指一彈,地面上青草“咔咔”瘋長,化為淺紫色荊棘藤蔓,瘋狂纏繞金剛,只是卻無法阻攔對方的身體。

  一根根藤蔓寸寸斷裂,發出一連串爆響,卻也成功拖慢了后者速度。

  季平安趁機以身法挪移向另一側,同時丟出手中木劍,同時一拳砸向劍柄。

  “嗚!”

  木劍甫一砸出,化為一道殘影,以劍身為中心,卷起環狀氣浪,劍尖倏然泛紅,繼而撐開弧形氣罩,直奔迎面殺來的陳玄武。

  “陳玄武”面無表情,長刀拖地,竟舉起右拳狠狠砸出。

  渾身土黃色光焰沿著手臂,朝拳頭灌入,凝成光盾。

  季平安豎在胸前的兩根手指輕輕一挪。

  頓時,木劍偏移軌跡,悍然撞擊在“陳玄武”胸口。

  “砰!!”

  巨響聲中,神將腳跟不動,上半身朝后栽倒,靴子犁出兩道觸目的土痕。

  胸口鎖子甲爆射出一蓬火星,發出金屬哀鳴聲,卻是完好如初——

  神將全身,都為靈素凝聚,靈素不枯竭,便不會有任何損傷。

  與之對應的,那柄木劍卻一寸寸破碎。

  木屑四散,季平安抬手正要召回,旁邊佛門武僧禪杖如傾倒的山峰般砸下。

  季平安只好放棄,給兩根青藤迅捷拉走,而他原本站立的地方,則給粗大禪杖砸下,登時草木枯萎,泥土翻飛。

  旁邊神將手中偃月刀化為長矛,狠狠投擲,擦著季平安的衣角掠過,狠狠撞擊在擂臺邊緣。

  “啊!”

  看臺上一名官員女眷望著直刺來的偃月刀,失聲尖叫。

  陣法應激啟動,嗡鳴震顫,一道近乎透明的氣罩擋在二者間,長刀狠狠刺在氣罩上,蕩開一圈圈漣漪。

  而后,在人們驚呼聲中倒飛回去,斬向季平安。

  一時間,整個擂臺狂風疾走,轟鳴不絕。

  畫師陳儲良站在遠處,仿若當初與羅寧對壘的季平安——畫師不擅長近戰。

  而在人們眼中,季平安卻只能憑借身法不斷閃避,毫無還手之力。

  “完了,大師兄好像打不過。”

  沐夭夭攥著牛皮紙袋的小手用力,指節泛白。

  “教習麻煩了,陳儲良根本不給他使用任何戰術的機會。”

  天榜小分隊成員臉色難看:

  “這種狂轟爛炸,墨林畫師可以不在乎消耗,但教習撐不住的。”

  這家伙,還是不行嗎……俞漁正襟危坐,分明想要他落敗,好報當初之仇,但當真目睹季平安窘境。

  小臉上卻難掩擔憂。

  “看樣子,已經要結束了。”

  秦樂游無聊地打了個哈欠,伸手按了按自己的腰子。

  已經在惦記等比武結束,去賭坊取回銀兩。

  “我就說么,在絕對的實力面前,心機戰術毫無意義!”一名江湖散人篤定道。

  引起周圍武夫附和,而更多數的支持季平安的民眾們,則面露憂色,搖頭嘆息。

  然而與看臺上的人們不同,場中的陳儲良卻漸漸覺得有些不對。

  他說不出哪里不對勁,但直覺告訴他,季平安本該并不如表現的那樣毫無抵抗力才對。

  與其說他在“狼狽逃竄”,不如說,是刻意地觀察。

  是的,觀察。

  通過誘導攻擊,來觀察、計算、分析兩尊畫作的實力。

  “差不多了。”

  季平安輕聲低語,突然看到,兩尊“神佛”突然不約而同,朝后退去,做出警惕狀。

  “很機敏嘛。”季平安笑了笑,青衫飄飄,望向遠處的畫師,說道:

  “你的這兩幅畫不錯,看看莪的如何?”

  話落,他袍袖一甩,登時,眾目睽睽下,只見一道燦爛金色,一道赤紅如血的星芒先后墜落于地。

  無盡蒼穹之外,太白、熒惑兩顆星辰徐徐轉動。

  繼而,季平安身前,同樣出現了兩道“人影”。

  一尊,由金白二色交織的閃電凝成——金妖傀儡。

  一尊,由熔巖般的赤紅火焰凝聚——火妖傀儡。

  加之第三尊緩緩爬起的木妖傀儡。

  一時間,三系星官術法齊出,陳儲良臉色驟變。

  看臺上,李國風、徐修容、方流火三人猛地站起身,愕然望向擂臺,露出難以置信的神色。

  大觀臺內,一片嘩然。

  ……

  ps:錯字先更后改……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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