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流雪也終是離開了山。

  她是一個目的明確的人,這計劃早在她腦海中成型許多年,只是過去沒有執行的條件。

  現在時機已經成熟,只欠她迎上這縷東風了。

  她用最短的時間聯系上老谷主竇槐的舊部,她愿意當一枚聽話的棋子,聽從他們的擺布,只要能讓她坐上谷主的位子。

  那些舊部自然是欣喜不已。他們野心勃勃,只是缺少一個幌子、一個名頭,所以才這么多年鍥而不舍地請求楚流雪回谷。

  這第一步就耗費了五年的光陰。在這五年間,楚流雪盤理清楚谷內的各方勢力,逐個擊破。小的直接殲滅,大的就不斷拆分化解,直到化為小的,再一舉端掉。

  她只是修真的天賦不高,但她的頭腦卻比一般人清醒,也轉得更快,比起大師兄和二師姐也毫不遜色。谷中的各項事務沒多久就被她厘清,現在她要斷掉現谷主的生路。

  現谷主正是那位背叛了竇槐,害得他家破人亡的元兇。楚流雪對待他毫不手軟。在一個月圓之夜,她帶著自己的人馬,和外出的谷主狹路相逢,一決生死。

  那是楚流雪第一次殺紅了眼。陶眠教給她的功法,就算領悟得不到位,但畢竟是絕世的仙法。掌握個三五成,就足夠應付一般的修者。

  她活捉了谷主,看著眼前不停求饒的男子,楚流雪忽然心生悲涼。

  多可悲啊,她的父親曾經那么信任的部下,竟然是這樣無勇無謀的庸者。

  即便如此,她也不打算放過他。

  楚流雪對叛徒實施了一年零三個月的拷打,日日夜夜,吊著一條命,但除了能喘氣,幾乎不剩下什么。

  每次她從地牢走出來,鞋子的邊兒有一半都被血污染過。

  在這之前,楚流雪從未想過,原來自己也能做到這樣狠毒決絕。

  經過諸多波折,有過幾次差點丟了命和被屬下背刺的經歷,楚流雪終于坐上了谷主的位子。

  她站在殿內最高的地方,望著下面俯首的妖魔,心里想的是,再完成一個目標,她就能回桃花山了。

  楚流雪的第二個目標是報復幽冥堂,就像幽冥堂曾經對天盡谷所做的一樣。

  但她要做得更狠絕,她要讓幽冥堂消失。

  當她說出這個決定時,同在議事的幾個部下強烈反對。

  幽冥堂勢力浩大,而他們天盡谷早已今非昔比,如果非要硬碰硬,恐怕是他們損失的人馬會更多,一不小心,更是有直接被幽冥堂擊潰,從此一蹶不振的下場。

  這番言論得到了許多部下的認同,楚流雪看出,有幾個就算沒說話,但心里也是認可的。

  她撫摸著座椅扶手端頭的雕刻,緩慢又平靜地說,如果一年不行,就兩年。兩年不行,那就十年。

  十年不成,就百年。

  他們是魔,壽命長得很,耗得起。

  如果他們這一代無法完成吞并幽冥堂的計劃,還有下一代。

  其中有一個部下當場站起來,指著楚流雪的鼻子罵她瘋了。

  楚流雪卻冷冷地回視他說,如果沒有破釜沉舟的決心,那么百年之后被奴役的,就是天盡谷。

  部下們沉默著離場,等到第二天,再也不見昨日那個言辭激烈的青年。

  楚流雪首先讓他們徹底明白自己的決心。

  相比于天盡谷的一次接一次的風浪,在這五年間,幽冥堂反而不溫不火。

  老堂主靠靈丹妙藥續命,而接班的談放也在日夜跟著師傅和幾個分堂主學習,為將來接班做準備。

  對于這個新的接任者,堂內曾經有許多反對的聲音。

  但在五年內,那些聲音莫名其妙地消失了。反對最強烈的數個分堂主,不是生了重病,就是莫名其妙地暴斃,死因各不相同,可是都很蹊蹺。

  然而老堂主對這些假裝看不見,只是花了重金來安撫分堂主的親緣血脈。

  事情就這么平息下來。

  天盡谷和幽冥堂的對峙遲早再一次被搬上臺面,現在只是前期的暗流涌動。

  楚流雪要殺老堂主談淵。

  部下們都勸楚流雪,說談淵時日無多,沒必要挖空心思非要讓他提前死。

  但楚流雪卻說,如果不親手殺了他,一切將沒有意義。

  曾經的少女宣稱自己是一枚棋子,成功騙過了除她自己之外的所有人。不知不覺,她已經把權力握在了自己的手中,她知道任人擺弄,永遠無法真正實現自己那些無法言說出口的、瘋狂的決定。

  就如同她要殺談淵這件事。

  部下們勸她不住,只好跟著她反復修正計劃,一步一步籌劃布局。

  但計劃不如變化快,原本還有一口氣、茍延殘喘的老堂主談淵,竟然病死了。

  楚流雪揮退所有人,在自己的房間內關緊門窗,誰也不見。

  足足過了三日。

  沒有人知道那三日里面,年輕的谷主在想些什么。

  他們只是候在門外,不敢議論,也不敢打擾,只能面面相覷。

  然后三日后的一個清晨,楚流雪從屋子里面走出來,眉眼淡漠。

  “走吧,”她說,“既然計劃生變,那就繼續往下走。”

  往下走又是什么呢,吞并幽冥堂的方向沒有變。

  那就只能解決掉現任的新堂主談放。

  他現在的名字叫談放,他曾經被人喚為隨煙,他姓楚,楚是楚流雪給他的姓。

  他們這對沒有血緣關系的姐弟,終究是走到了這一步。

  天盡谷谷主的案頭被送上一封信,信是從幽冥堂送來的。

  新任的談堂主在書信中語氣親近,仿佛這不是一封給世仇的信,而是給他的親人。

  他說得并不很多,先是訴說了他對姐姐的思念,然后把殺掉談淵這件事一筆帶過,算是給姐姐報了仇。

  他問流雪什么時候能和他一起回桃花山呢,他想小陶師父了,想喝他泡的茶,跟他一起看花賞月。

  信的最后,他邀請楚流雪到幽冥堂做客,言詞熱情真摯。

  楚流雪把信從頭到位看完,再面無表情地遞到蠟燭前,任由火苗吞噬信紙。

  裝得真好,如果不是她查出來曾經有幾次暗殺是幽冥堂現任新堂主指使的,恐怕真要信了他的言真意切。

  但她依然決定赴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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