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錯小說網 > 一花一酒一仙人,亦眠亦醉亦長生 > 第273章 縣案首
  童生試分為縣試和府試。元日這場參加的是縣試。

  考試總共分五場,通過前一場,才有資格參加下一場。

  不管放在哪個世代,科考都是異常殘酷的。

  縣試持續數日,元日這幾天就歇在附近的客棧,第一晚陶眠陪著他。

  他們在客棧房間內用晚膳,元日還勸陶眠早些回去。

  “榮姨一個人在山中呢,她還生著病。”

  “不礙事。我出門前和小花提了,她還叫你潛心考試,別有顧慮。”

  “真的?”

  少年聽說榮箏記起了他,不由得生出一絲喜色。

  “榮姨終于記得我了么?”

  “她一直記得你,只是偶爾沒睡醒,叫錯罷了。”

  元日扒了兩口飯。

  “我想榮姨的身子早些好。若是老天能保佑她好,叫我考不上功名也成。”

  “小孩,別亂說話。小花的身子會好,你也能考取功名。”

  “我其實對做官這件事,沒什么執念,”元日放下筷子,嘴邊還粘著一粒米,一本正經地對陶眠講,“只是讀書是我唯一會做的事。我會什么,我就去做了。”

  陶眠的眼睛彎起,摸摸少年的頭頂。

  “元日,你有這種心性,才能走得很遠。”

  仙人把自己面前沒動過的那盤葷菜,換到了少年的碗邊。

  “陶師父對做官這件事一竅不通,但我知道,有多大碗,吃多少飯。你會什么,你就去做。不至于勉強自己,也不會虛度光陰。做人要無愧于己,無愧于天地。”

  元日點點頭。

  “我記下了。”

  他又悶頭扒飯,忽然咬著碗邊,嘿嘿笑起來。

  “笑什么?”

  “陶師父雖然不想收我這個徒弟,但您把道理都教給我了。”

  他有小小的滿足和得意,少年人的心思像燒開了、把壺蓋頂起的水,滿溢著,藏都藏不住。

  “還是孩子心性,”陶眠搖搖頭,不禁笑起來,“你知道做我陶眠的徒弟要吃多少苦頭么?有福之人勿入陶門。”

  “您別這樣說呀。天將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成為桃花山的徒弟,受了百般磨難,千錘萬鑿,走出山后肯定也是大人物啊。”

  “確實都是大人物……不過,大人物也有大人物的苦楚,也做了許多身不由己的事。”

  “但是……還有很多人,受到他們的保護和幫助啊。陶師父,你的徒弟都是一宗之主、一國之君,他們在位的時候,不也是在為宗門殫精竭慮,救黎民百姓于水火么?”

  少年的眼睛黝黑深亮,映著熒熒燭火。

  他聽過陶眠講徒弟的故事,悲傷在所難免。

  但他在想,陶眠的弟子,盡管有著這樣或那樣的不圓滿,哪怕帶著復仇的初衷,坐上高位——

  他們承受了地位帶來的束縛,被困囿于此,卻也盡己所能,不負那些把他們送到這個位子的人。

  就算是陶眠的三弟子和四弟子,他們也是背負著自己門派的名譽聲望和無盡的未來,揮劍朝向彼此。

  “他們都是很了不起的。”

  少年還沒有變聲的稚氣聲線在空寂的房間響起。

  陶眠的心湖一顫。

  他先垂下眼睛,眼皮輕抖,呼吸聲略沉,深吸一口氣。那些名字在片刻就把他席卷,他要平復這股滔天浪潮。

  隨后他的目光沉靜下來,燭火又一次落在他的眼瞳中,代表他已經整理好了心情。

  待到他再次掀起眼簾,望向眼神灼灼的少年時,他的黑眸就變得柔亮。

  “我活了這么久,第一次聽見有人跟我說這樣的話。”

  “陶師父……”

  “我沒有怪罪你,元日,”他看見少年低下頭,露出歉疚的表情,便輕拍一下他的肩膀,叫他抬起臉來,“你說得不錯,我的弟子,都是很了不起的。”

  陶眠抓了一把鹽花生,一半漏給元日,一半漏在他自己的面前。

  他左手輕捏花生殼,另一手配合著,把里面圓潤如珠的花生剝出來,搓掉紅皮,放在小小的空碟子里。

  “過去我總是沉湎于各種遺憾和未竟之事,現在想來,我的弟子,在十幾、二十來歲的年紀,運籌帷幄,登及高位,達到了許多人一輩子都到不了的高度,見到了廣袤華景和無邊風月……重要的是,他們在臨終前,都圓了最初的心愿。這是否又是一種圓滿呢?”

  “當然是,”元日鄭重其事地點頭,“人生又不止一樁圓滿,連天邊的月都是每月一圓。縱使遺憾重重,能有一樁圓滿,就是幸事。”

  他年紀輕輕,卻把許多事看得通透。

  這般明慧通達,連仙人都有些動容。

  “看來小花當初把你帶到山上,于我桃花山,還真是幸運。”

  “我來到桃花山,便是樁樁件件都圓滿了,”元日笑得見牙不見眼,“我才是最幸運的那個。”

  陶眠笑了。

  “那就讓這天賜的運氣,保佑我們小元日,金榜題名。”

  ……

  元日本就聰慧,又學得踏實,五場考試對他而言易如反掌。

  最后一場考試結束,知縣排好名,放榜。

  放榜之日,陶眠專程從桃花山趕來。

  仙人做好了道喜的準備,但在蔡伯那里見到滿面愁容的少年,不免驚訝。

  “元日,怎么了?”

  元日支支吾吾,遲疑半天,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

  蔡伯坐在旁邊的太師椅,捋捋長髯,也不言語。

  陶眠心想這下壞了,莫不是沒考過?

  他安慰少年的話語也很直接。

  “元日,果然,陶師父還是助你做皇帝吧!”

  這番話一出口,元日見怪不怪,蔡伯差點從椅子上摔下來。

  陶眠離得近,把他扶回去。

  “您老人家慢著點,身子骨本來就脆。”

  蔡伯知道這看起來二十來歲的青年喜歡開玩笑,口無遮攔,但沒想到對方的玩笑竟然開得這么大。

  “小陶,當……當皇帝,”他的聲音驟然壓得很低,“這種話,以后可不能亂說了!”

  “有什么不能?我以前……好吧,好吧,蔡伯,我聽你的。”

  蔡伯從懷里掏出一瓶藥,這藥丸自從他認識陶眠后,就時常備著了。

  他吞咽兩粒,用茶水順到胃里,拍拍胸脯,自己安慰受驚的自己。

  有陶眠這么一活躍氣氛,元日憋在心口的話,也終于能說出來了。

  “不是沒通過,是……沒有拿到縣案首。”

  “噢,縣案首。”陶眠點點頭,好像很明白。

  然后他下一句就是——

  “那是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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