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錯小說網 > 一花一酒一仙人,亦眠亦醉亦長生 > 第275章 是誰在敲打我窗
  元日杵在原地,呆愣愣的,恍若眼前是幻,不肯相信。

  自他到桃花山后,榮箏就總是裹在厚重的披風中,或者待在烘得暖暖的屋子里。說話慢慢、目光也緩,有時一句話要他重復兩三遍,她才有力氣回應。

  但在他面前的榮箏,霞姿月韻、意氣無邊,正值一生中最瀟灑快意的年紀,騎射裝束襯得她的身姿利落如劍,眉眼明麗如春。

  “元日,上馬!”

  榮箏笑吟吟的,手中折起的馬鞭指向陶眠牽著的那匹。

  縱然心中有萬千困惑,元日依舊下意識地聽從了榮箏的話,

  黑色馬駒嗅到陌生人的氣息,不安地鳴叫一聲,跺了跺蹄子。元日離得近,也被嚇了一跳,不禁向后退了一步。

  “元日,莫退,”陶眠輕聲叮囑他,“不要向后退,不要讓它察覺到你畏懼它,那樣你就永遠失去駕馭它的資格。”

  元日聽話。陶眠這樣教他,他拖著發抖的腿,勉強站定。

  馬駒微微側著頭,黝黑的眼眸定定地望著他,睫毛像小小的羽扇,偶爾輕輕打個響鼻。

  就像陶眠說的,他在觀察馬,馬也在審視他。

  一人一馬,看起來保持著一小段距離,其實雙方都懷著警惕和試探。

  在這期間,陶眠的一只手始終搭在馬的脖子上,順著馬毛生長的方向,來回輕撫,免得馬駒忽然受驚,給元日一蹄子。

  不知過了多久,元日的眼睛都要酸了。這時馬駒忽而有了新的動作,它稍微伸長了脖子,在輕嗅少年。

  這在元日看來,是一個示好的動作。他心中一喜,學著陶眠的樣子,向它伸出手,手掌落在它光滑油亮的毛發上,輕輕地撫摸。

  短短的、很濃密,有陽光滯留在其上的干燥感。

  馬暫時接受了它,第一關過了。

  陶眠指引著元日到側面上馬,讓他牽住韁繩,陪著他和小馬慢走幾步。

  馬蹄落在草地上,發出有節奏的聲響。元日感受著馬背的起伏,又緊張,又新奇。

  “到開闊的地方,你可以稍微提點速度。”

  陶眠準備慢慢地放手,他給元日選的這匹是最有靈性的馬,脾氣非常溫順,他也相信,學什么都很快的元日能在最短的時間內掌握技巧。

  何況還有小花在。

  榮箏之前一直在耐心地等著元日和小馬駒熟悉彼此,等到他終于上馬后,才故意裝作等得久了不耐煩了。

  “元日,磨蹭什么呢,快跑起來!”

  “等等,榮姨,啊——”

  元日還在和馬駒磨合呢,榮箏用馬鞭輕抽了下小黑馬的馬屁股。不至于讓它受到太大的驚嚇,但也叫它加快了腳程。

  榮箏一鞭子抽得輕松,元日可要遭罪。

  陶眠兩手插在袖子里,在暖陽底下曬自己,悠閑地瞇起眼睛,耳畔傳來元日連綿的慘叫。

  他摸摸耳垂,頷首。

  不錯,中氣十足。

  元日在慘叫,榮箏在大笑。

  看見少年這么慘,榮箏的笑聲愈發爽朗。

  “哈哈!小元日!叫你嫌棄我平日出不了門!這回我們來比一比——”

  “榮姨——這是——誣蔑——”元日喘口氣,“我沒——嫌棄你——我只是擔心——你——”

  “閑話少說,今天非把你教到出師!”

  榮箏又給了小馬一鞭子。

  “我覺得——我們可以慢慢——來——啊——”

  這邊教得熱鬧,陶眠那邊已經擺好瓜果飲品攤,不知從哪里搬來了胡床,也就是古代馬扎,散漫地坐著,輕吹熱茶上飄渺的白煙。

  這片草場是他專門找來的,少人、靜謐,把小元日的慘叫聲無限放大。

  陶眠這看熱鬧不嫌事兒大的,還把手圈在嘴巴邊,對著徒弟和少年——

  “喊累了就來喝點水,然后繼續。”

  回應他的,是元日一連串“啊啊啊啊”。

  榮箏說要教元日出師,還真是盡心盡力,一直折騰到日頭西陲。

  神采奕奕的五弟子和蔫頭耷腦的少年從天邊牽馬歸來。

  元日回到陶眠身邊,問候一聲,就頹然躺在地上,兩手兩腳散開。

  榮箏則坐在另一胡床上,揀了兩粒圓潤飽滿的葡萄,一粒一粒丟進嘴里。

  卿云爛兮,乣縵縵兮。

  元日望著天邊閑閑爬過的云彩,眼下時光被無限拉長。

  陶眠和榮箏在旁說著些閑語,前者遞了條手帕,叫他擦擦汗,別著涼。

  元日把手帕隨意地搭在額頭,透過帕子卷起的邊兒,數著一朵朵游過的云。

  他想他會把眼前的這一刻,記得很久。數十年后,他垂垂老矣,還會把這一幕翻出來,從中汲取無限慰藉。

  ……

  如果元日知道接下來的兩個月他都會這么過,那么此刻他絕對不會躺得這么平。

  榮箏說了要教會元日,但元日在一天內沒學會。

  榮箏就要繼續教。

  因為元日沒有拿到縣案首,所以要繼續參加接下來的府試環節,大約在兩個月之后。這兩個月,元日除了要緊張地溫習功課,還要接受榮箏的每日摧殘。

  “元日,出來玩啊!”

  現在每天敲打他窗子的不是陶眠,而是精力旺盛的榮箏。

  關于榮姨為什么突然恢復到年輕時的樣貌,這點陶眠和本尊都沒有解釋,給元日留下無盡困惑。

  但他現在,甚至有點懷念以前的榮箏了。

  不是說要榮姨重新得病,而是他真的不想卯時就去山上晨跑。

  千丈高的山,每次他只能爬到十分之一。榮箏通常在他前面數十個臺階,時而回身招手,催他快些。

  至于同樣被迫早起的陶眠……他用仙術直接飛到半山腰,然后在那里睡回籠覺,等著榮箏元日爬到這里來。

  元日曾以溫書抗議,但抗議無效。榮箏說他身子骨太弱,來陣風都要把他吹倒。

  “考試考得也是體力。你這么弱不禁風,萬一寫到一半,暈過去如何是好?”

  榮箏還振振有詞。

  可怕的是,她這番言論,竟然說服了蔡伯。

  最后的希望熄滅。

  從縣試到府試的日子有多長,元日就進行了多久的極限運動。

  他現在已經淬煉出鋼筋鐵骨,就算榮箏叫他從山頂往下蹦極,他也能面不改色地睜著眼睛跳。

  反正有仙人兜底。

  元日感覺自己的精神狀態“穩定"極了。

  這么長久的折磨,他的身子骨竟然還沒散,他都要懷疑自己是不是天選之子。

  等到府試當天,是榮箏和陶眠一起敲打他的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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