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錯小說網 > 一花一酒一仙人,亦眠亦醉亦長生 > 第330章 辭別之時
  好尷尬。

  陶眠和他死都不想見的元鶴面對面。

  為自己之前的篤定自罰一杯。

  不管他如何小心,事實總是在反復證明,有緣人自會相見。

  瞧瞧吧,就算他再怎么攪盡心思,不和元鶴見面,現在僅是逛個街,就能和對方撞個正著。

  元鶴被抹去桃花山的記憶,自然是不認得陶眠的。

  他只是打心底覺得眼前的青年親切。

  在他面前的這人,一襲內斂華貴的錦袍,身上也掛著價值連城的裝飾。可他眉目悠遠,似云如煙。即便有這些俗物點綴,卻絲毫未能減損他的飄逸之氣度,風流之姿態。

  他的容貌看似只有二十左右,弱冠之年。

  可元鶴卻覺得,他的靈魂卻遠非外表看上去這般輕且薄。

  仿佛一具年輕的軀殼,困住了滄桑沉郁的靈魂。

  他看著自己時,并不像在看一個陌生人。

  元鶴不由得發問。

  “閣下,你我二人……是否曾在何處有一面之緣?”

  他是真心困惑,陶眠在心底無奈地回他。

  何止一面,在山上的時候,簡直低頭不見抬頭見。

  可這些前塵往事,都不得與元鶴訴說,陶眠甚至擔心,自己多和他講一句話,就要把他往深淵推進一步。

  他靈光一閃,想了個轍。

  陶眠伸出右手食指,在自己的雙唇附近比劃繞圈,表示自己先天有缺,是啞巴,無法開口。

  元鶴頓覺冒失,連忙給陶眠賠不是。

  陶眠做戲做全套,還要故作不在意地擺擺手,讓他別放在心上。

  因為“不能說話”,自然也就沒了后續。

  阿九輕扯陶眠的袖子,指著遠一點的小攤。

  “那邊有賣花籃的,陪我去逛逛,好么?”

  陶眠欣然頷首答應,又微笑著望向元鶴,拱拱手,算作道別。

  元鶴一怔,又明白過來。只把他們當作人間普通的一對眷侶,與他們道別。

  這段小小的插曲被夏之卿錯過。他去那邊提了一壺杏花釀,興致沖沖趕回來時,發現自家表哥呆呆地望著前方人群涌動處。

  夏之卿順著對方的視線瞧去,只看見黑的腦袋和花花綠綠的春衫,什么都看不見。

  “表兄,瞧什么好玩的呢?給我也看看!”

  夏之卿的聲音喚回了元鶴漫游的神思,他收回目光,笑嗔了表弟一句,說他愛湊熱鬧,什么都想看看。

  “嘿,這不是好不容易發現表兄有好奇之物么?你都好奇的,那必然是極其不可思議的。”

  這話倒是大實話,不摻半點假。

  元鶴是個對什么都淡淡的人。他看似溫文爾雅,對誰都好,實則誰都走不進他的心里。

  他和其他人之間永遠隔著一池湖水,他撐船在湖心,沒有靠岸的打算,也不愿停留,誰都不能搭上他的船。

  就連和他有婚約的三公主連襄,也是如此。連襄說,鶴郎是一塊被綢緞包裹著的寒冰,即使擁有柔軟的外表,靠近他后,卻仍要做好被他潛藏的冰冷刺痛的準備。

  夏之卿不止一次聽三公主如此抱怨,他暗自和元鶴提過幾回,元鶴每每都毫無自覺,甚至笑著說,襄兒這般誤解他,他都要為自己抱屈了。

  這時夏之卿就要批評他,說你瞧瞧,現在你還能笑出來,就說明你完全沒把這當回事,根本不走心。

  元鶴自認口才不如他,每每要告饒。夏之卿譴責了表兄,又索然無味。按照元鶴的性格,他可能連自己的這番“義憤填膺”,都不放在心里。

  “什么才能讓你魂牽夢縈、無法割舍啊,元鶴表兄。”

  夏之卿曾這樣感慨道。

  而現在,元鶴好不容易有了感興趣的,夏之卿這好事者當然要仔細瞧瞧,是什么能讓面熱心冷鐵石心腸的元少爺施舍一點關注。

  元鶴見他實在按捺不住好奇之心,只好簡單地解釋一句。

  “只是碰巧遇見了一對很般配的璧人罷了,不是什么稀奇事。”

  “噢?長得好看嗎?”

  “嗯,很登對。”

  能從元鶴這里得到認可,那可真是更新鮮了。

  夏之卿愈發好奇。

  “真可惜,要是我適才腳步快些,就能見到他們了。”

  他臉上的惋惜不加掩飾。

  元鶴手中的折扇輕敲兩下他的額頭。

  “別總是低頭走路。將來要做大將軍的人,要始終昂起頭,目視前方,看著你的敵人。”

  夏之卿伸出兩根手指,扒住自己的上下眼皮。

  “那完蛋了,現在我眼里只有元鶴表兄。表兄是我的敵人么?”

  元鶴被他逗笑,收回折扇,在自己的掌心輕擊。

  “走吧,不是你嚷著叫著非要參加晚上的迎花姑么?現在又提了一壺酒……你也不是不清楚自己的酒量深淺。一杯下去,明早我們還能準時從花都啟程么?”

  “嘁,小看我。既然表兄你都這么說了,那咱兄弟兩個今晚可得比量比量。”

  “不和你比。如此良辰美夜,面對一杯倒的你有什么意思。”

  “哪里一杯倒?哪里一杯倒!怎么也得一杯,再多半杯吧!”

  夏之卿嗓門大,在元鶴身后嚷嚷。

  后者微笑著捂住自己的耳朵,姑且當作什么都沒聽見。

  兩人的身影也隱沒在歡鬧的行人之中。

  春風飛到,寶釵樓上。

  一片笙簫,琉璃光射。

  那時的良辰與佳人,而后竟再也無處尋覓。

  燈熄后,盡顯荒涼。

  迎花姑的夜晚過去后,陶眠便踏上了返程的路。

  “我該回山了,阿九,”陶眠在城門口與阿九作別,“我就在山中,無事你可以常來坐坐。”

  阿九點頭,依依惜別,有點舍不得他。

  “平時不覺得,但和好友相聚又散,總叫人平添幾分寂寥。”

  大蛇縮在陶眠圈起的手臂間,一動不動,像個黑色的包袱。聽見阿九此言,它的蛇身微微蠕動,鱗片在陽光下折射出光輝。

  “阿九,別寂寞。我以后會常來探望你。”

  陶眠信誓旦旦,阿九卻撲哧笑了。

  “罷了,等陶郎過來,還不如叫我過去。”

  她對陶眠山里蹲的習性相當清楚。

  離別時的愁緒沖散些許,陶眠也能放心離開。

  他乘坐著馬車,大蛇在手邊蜷縮成盤,安逸地打瞌睡。

  陶眠也闔上眼,淺淺假寐。

  他做了一個離奇的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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