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大陣,十小陣。

  因為時間匆忙,很多陣法是借用了桃花山已有的陣。

  大陣之一,是桃花山的守山陣。

  這是終極一陣,不到萬不得已不能啟動,陣在山在、陣啟山搖、陣滅山隕。

  守山陣是最穩定的,所以白掌柜將它定為基陣,承托著其他兩個大陣和十個小陣。

  剩下兩個大陣,其一在桃花觀,其二在靜觀臺。

  靜觀臺在山頂,桃花觀位于山腰,守山陣在山腳。

  從上至下,三個大陣,將桃花山穩穩地守在其內。

  雖說要從人間前往黃泉,但白掌柜也不敢明目張膽地弄出個黃泉井。

  他怕他控不住場,把災禍帶到人間,那罪過可就大了,連大掌柜都托不住這口鍋。

  他唯有撕開一道小小的裂隙,具體來講,也就成年人的食指長短。

  別看這口子開得小,它已經足夠容納陶眠的一魂一魄進入其中。

  沒錯,這次前往黃泉,仙人只放出一對魂魄。白掌柜說夠用。再多了他怕落下,也不好把控,出事就麻煩了。

  就為了守這么一小道裂隙,桃花山自上而下、從里到外,做了大大小小的準備。

  那十個小陣,其中四個定在東西南北四方向,另外四個定在東南、東北、西南、西北四個方向。

  剩余兩個小陣,是用于應變的,以防其中有哪個陣法突然失靈,及時把東西搬過去補上,免得出差錯。

  八個定好的小陣均有一位紙童男或者紙童女守陣,陶眠用匕首在指腹一抹,血滴滲出。

  他在八個紙人的身上畫好定魂符,這些紙人就變成了他的分身,具有他的一部分法力。

  剩下的一對童男童女,會被陶眠帶到渡船上,幫他撐船。

  這十三個陣法布好,十成就算完成七八成了。由于陣法太多,白鶴和黑蛇也被陶眠拉過來當苦力。

  忙活大半夜,陣法已成,白鶴就要累癱了。

  黑蛇還能勉強撐著。布陣時需要它們的力量附著其上,所以二者的消耗才如此之大。

  “辛苦二位了。”

  陶眠沒有記著讓手指的傷口愈合,而是在白鶴和黑蛇的額頭分別點了一滴。

  這樣仙人的法力能夠籠罩其身,讓它們盡快恢復力量。

  白掌柜也是滿頭大汗,好不容易吃到發福的身子,瞬間瘦了三圈。

  他用衣袖揩去臉上的汗珠,來到陶眠身邊。

  “大掌柜,現在就要您來配合了。”

  “好。”

  他們回到桃花觀,只有仙君和葬門的傳人。

  道觀周圍的大陣已成,他者不得擅自闖入。

  黑蛇盤成一團,不肯走遠,就守在這里。

  它將腦袋往身子上一搭,準備小憩片刻。但白鶴沒他沉得住氣,在原地轉圈,躁動不安。

  它從族中德高望重的老仙鶴那里聽說過黃泉界的種種傳說,那地方寸草不見、生靈不得靠近。誤入其中的此岸之人,再也沒有回頭路。

  這回要不是仰仗著陶眠是人仙,和白仁壽葬門傳人的身份,這事兒根本無從談起。

  白掌柜也沒想到自己這把年紀還賭了個大的,一不小心可是送命的事。

  在道觀內,陶眠房間,桌椅板凳均被清空,寬敞的地面用朱砂繪了繁復的咒文。

  元鶴閉目躺在中間,三盞燃魂青燈,分別放在他的頭頂和肩膀,為他守住體內殘留的魂魄。

  而在元鶴的手臂兩側,一側坐著陶眠,另一側是留給白仁壽的。

  白掌柜把他帶來的法器兜過來,丁零當啷地響,全都堆在陶眠這邊,挨個檢查之后,繞著他的身體擺。

  陶眠看得驚奇。

  “白掌柜,這些法器要如何用?”

  白掌柜的回復很驚悚。

  “大掌柜,您就別管這些玩意兒如何用了,實際上我也不知道怎么用。”

  “……嗯?”

  “不不,”白仁壽呸呸兩聲,口誤,“實際上我也不曉得該用哪個好,它們或許全有用,或許某個有用,或許都沒用,純看命。”

  “那壞了,”陶眠一本正經,“我這人總走霉字,說不準真的就是哪個都用不上。”

  “別、別嚇我啊大掌柜,真有這么倒霉?”

  白仁壽本就大汗淋漓的臉,這下又覆了一層冷汗。

  陶眠把人嚇唬一番,又笑笑。

  “安心吧,我只是調侃一句,會化險為夷的。”

  白掌柜沒想到都這節骨眼了他還開玩笑,咕噥一句。

  “大掌柜您快別嚇我了,我這真是要豁出一條命……舍命陪君子。”

  陶眠心態很好。

  “無事,別自己嚇自己。白掌柜,你要記住之前承諾我的話。”

  他指的是讓白仁壽保住自己性命的諾言。

  白掌柜咧開嘴角,笑得有些苦澀,又決絕。

  “我會全力以赴。就算老師傅不肯承認我是葬門傳人,那也不能砸了手藝,丟人現眼。”

  陶眠彎起眼睛,莞爾。

  “那就……一切托付給你了,仁壽。”

  白仁壽眼眶一熱,“誒”一聲應下。

  陶眠閉上眼睛,兩腿盤坐,雙手掐訣,心中默默念誦白仁壽教給他的法決。

  “來者而往,往者復來。黃泉一夢,勿論三生。”

  他一直重復著這句,慢慢地,感受到自己的魂魄從體內抽離。

  再度睜開眼睛時,他看見自己打坐的背影、昏迷的元鶴,還有抹著汗珠坐到對面守陣的白仁壽。

  在白仁壽的身后,他隱約看見了一位老者的身影。那老者佝僂著身子,拄著一根黃楊木的拐杖,杖首懸掛著一串銅錢。

  他專注地凝望著白掌柜的身影,嘆息一聲,就隱去了身影。

  ——這位應該就是白仁壽已故的師父,原來他始終守在這個沒承認過的徒弟身邊,怕他走歪路,怕他練葬術走火入魔。

  老先生應該察覺到了陶眠的存在,但他沒有做出任何反應,估計是不想插手此事。

  陶眠對著白掌柜背后空掉的位置拱了拱手,這時,在他身后,突然傳來嘩嘩的水聲。

  他轉過身,低頭,發現地面起了變化。

  以他的靴頭為界,后面是屋內的青磚,前方是漫無邊際的、黑沉的黃泉之水。

  那水從遠處望沒有波瀾,唯有流到腳下,才能看見細小的波浪,不停地向前,意圖吞噬更多的土地。

  這時在陶眠的視線中,忽而出現了尖尖的船頭。

  那是一艘白紙糊成的船,但它安然地飄浮在水面。

  船上,兩個紙人變成了真正的童男童女,他們頂著慘白的稚嫩臉龐,男孩撐船,女孩把手伸向陶眠。

  “仙人,船要走了,請您上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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