藍枳沒有暴露道觀的方位,而是直接來到山腳下。

  在出門前,她特意讓陶眠用幻術把她變回蒼老容顏,不想將解毒一事暴露在族人面前。

  陶眠關切地問她是否需要自己的幫助,八果搖搖頭。

  “這點小事,不勞煩您出馬,我自己就能解決。”

  藍枳來到山下,就在一棵柳樹下坐著,一身樸素的衣裝,后背佝僂,柳條兒輕輕拂過她的肩膀。

  藍枳轉頭,原本空蕩蕩的前方,忽而現出兩個穿著奇異服裝的人。他們身上的衣服繡著精致的藤蔓紋樣,是采女一族的青年。

  藍枳定睛一看,這兩位還是她的舊部。

  曾經也是被她寄予深厚期望的族人。

  他們單膝跪在地上,先問族長安。

  藍枳目光移開,落在地面一株被壓彎了頭的嫩草。

  “無須問我的安,我擔不起。我跟采女族早就沒有關系了。”

  青年知道藍枳經歷過什么,他們來尋她的底氣也不是很足,可族人等不了了。

  “族長,您走之后,族中疫病肆虐。新族長根本無力應對,族人一個接一個地染病死去,就連族中的孩子也——”

  “那與我有何干系?”

  藍枳冷冷地說。

  “你們也見到了我如今的樣子,我早已沒有力量了,什么都做不到,廢人一個。”

  她頓了頓,冰冷的目光落在舊部身上。

  “我成了這副模樣,你們也有一份功勞。”

  舊部被藍枳無情的話語砸得抬不起頭,更糟的是,藍枳說的句句屬實。

  他們如今落到這步田地,也算是自作孽。

  但是——族長身為藍家人,挽救采女族不就是他們的義務嗎!

  個子較矮的那個青年咬咬牙,頂著藍枳的視線壓力,猛地抬頭,試圖讓藍枳改變主意。

  “族長,我們已經知道自己錯得離譜……但那也是受到藍橘這個妖女的蠱惑!采女族真的不能沒了您!藍橘她是受到詛咒的另一半血脈,她只會把無窮的災厄帶到族中!”

  另外一個青年跟著搭腔。

  “是啊族長!那個藍橘她連最基本的祈福儀式都做不好。您能放任這樣的人霸占族長之位么?我看她就是族中的災星,當初老族長把她放逐真是英明無比的抉擇。”

  兩人你一句我一句,把藍枳的妹妹藍橘貶得一無是處。

  藍枳不打斷他們,視線又回到那株被壓彎的小草。

  等二人說夠了,藍枳才冷笑著丟下一句。

  “有病就吃藥,少搞點迷信,我是不可能回到族中的。”

  說完,她慢慢起身,一手握住旁邊的拐杖,另一只手背在后腰,緩慢地離去。

  青年望著她蒼老的背影,面面相覷,小聲議論。

  “看來藍枳族長的力量是真的流失了……”

  “那我們豈不是找她回去也沒用?”

  “唉,難道真的要指望藍橘那個女人嗎?”

  “她在族中還有威望……她很會妖言惑眾那一套。只是可惜了藍枳族長……”

  藍枳把他們的閑言碎語聽在耳中,并未做任何反應。

  甚至連神情都沒有一絲改變。

  她并不急于回到山中,擔心另外兩人會尾隨她。藍枳先到山下的村子轉了一圈,等那兩人從村口離開,她才慢悠悠地踩著夕陽往山中走。

  陶眠就等在通往桃花觀必經的那條路,是專門等著她的。

  “陶師父?”

  陶眠見到八果無恙后,松一口氣。

  “我還以為你就要和族人一起回了。”

  八果笑笑,她佝僂的身子逐漸站直,半點不見老態模樣。

  “我把他們打發回去了,沒有打擾到師父清修吧?”

  “咳,是有點打擾,”主要是耽誤他睡覺,“不過沒有大礙,他們走了便好,我們也回觀吧。”

  “好。”

  八果欣然應了一聲,腳步輕快,跟在陶眠身后。

  陶土發出嗚嗚的聲音,也是高興的樣子。看來它同樣為藍枳感到擔心。

  這回把族人趕走之后,消停了幾個月。藍枳的力量甚至比她在族中時強上一些,她在跟著陶眠修習功法。

  “我差點以為這兩套功法只有我能修了。”

  先前八果的身體脆弱,陶眠都怕她哪一口氣喘不勻死掉,遑論讓她練功法。

  一般來說,應該是徒弟自學,陶眠跟著共享占便宜即可。

  如今只能他自己學,地位顛倒,徒弟開始卷他了。

  陶眠不但救了八果的命,還無私地傳她功法,而且一對一,全天下沒有幾個師父能做到這種地步。

  八果的內心對于陶眠只有感恩。

  她學得很認真,上品火靈根賦予她強大的天資,當族長時做過的那些祈福消災的儀式,對她修習這兩套功法也大有裨益。

  《十儺戲》和《送冥神》。

  這兩套功法有相通之處,比較考驗修習者的通靈力。陶眠學過《通幽術》,對他而言不在話下。

  八果也不吃力,或者說,她根本是專業對口。

  《十儺戲》是介于武和舞之間的一種功法。用起來身子飄逸輕盈,能短暫地請天地山川神靈附著己身,并以此發揮出巨大的威力。

  至于《送冥神》,它的動作并不復雜,是一種法術,要記大量法訣。《送冥神》正行是一種強大的祈福術法,能在瞬間除去一定范圍內的污穢之物。總而言之,是相當好用的功法。

  八果每天就跟隨陶眠修習這兩門。因為桃花山上沒有惡鬼,他們就到附近的村子抓。

  現在方圓幾百里已經干干凈凈、一塵不染,所有的惡靈都被八果超度了。

  八果將兩門功法融會貫通,很快就熟練地掌握,一點都不用師父操心。

  陶眠這回終于能當個甩手掌柜,過回他那清閑無憂的日子。

  偶爾閑得無聊,八果還會戴上面具,在月色下表演一段儺舞。她的動作舒展優美,一舉一動干脆果決,沒有半點拖泥帶水之感。

  看完整個人都被凈化。

  徒弟這般優秀,陶眠心中也歡喜。

  “果然,我陶眠的弟子都是天賦異稟,隨便教教就能做到這種程度。當然……作為師父的我也很天才。”

  最后還不忘夸夸自己。

  八果很捧場,跟著夸贊了師父兩句,陶眠瞇起眼睛飄飄然。

  山中的日子就這么悠閑地滑走,轉眼入秋。

  秋日,桃花山隨處都是金燦燦的,晃得人眼花繚亂。

  八果正在山中摘果子,她聽見身后有陌生的腳步聲,自己用陶眠教給她的簡單幻術,在臉和手做了偽裝,轉身。

  在她身后,不知何時跪了一地人,十余個采女族的族人來到桃花山,請求她回到族中。

  “我說了很多次,我不會回去。你們找來再多的人,也是徒勞。”

  八果又一次明確表達她的意思。

  為首的青年把頭埋得很低,以示對前任族長的恭敬。

  “藍枳族長,您這回真的要回到族中。

  程百里也被染上了怪病。”

  “……”

  八果手中端著的盆不小心傾斜,一只圓溜溜的紅果從里面滾出,掉在枯草之間。

  程百里,和她一起長大的少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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