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錯小說網 > 一劍一酒一乾坤 > 第185章 泛舟遠江湖,煙州花州儋州
  垂釣老人的半截身子在云海中被遮擋,他的容貌藏在斗笠下,只看得見下頜的花白胡須,他聲音低啞:“你欠我一春靈茶,讓我先下很合理。”

  白色大氅在青萍山主的肩頭隨風輕輕飄蕩,他眺望一眼那一棵神奇的茶樹,指尖捻著的白子不斷翻轉,“去年靈茶被人竊走了一枝,自然就少了一份。”

  垂釣老人嘿嘿嘿的低笑:“能喝得到你青萍山主靈茶的人,不用去盜,能盜走你靈茶的人,又看不上那一株靈茶。”

  青萍山主擺手道:“以往青萍山腳人煙處處的時候,尋常人家的院子里栽種的桃樹,每年還不到成熟的時候,總會有頑童用石頭和竹竿捅幾個嘗嘗鮮,主人家也會裝模作樣的罵罵咧咧。

  真當滿園桃子成熟,卻無頑童來采摘的時候,人生大抵也過得凄凄涼涼了。

  我在這山上吹了太久的風,偶爾有個誤闖到院子邊摘幾個果子,還不至于生氣,只是屬于你的那一份茶,我想,總得備好一些,今年的春茶已煮,一會多品茗即可,至于今日這盤棋,事關未來百年天下走向,卻不好相讓。

  姜道友垂釣天下,漂流光陰,截取一段時間長河,破了上界布的局,正所謂海闊憑魚躍,天高任鳥飛,姜道友的魚餌在敬亭山,魚竿卻伸到我青萍山來,天上的人只會問責于我,如此算來,我已失一手,若在失一先,這棋便也不用下了。”

  青萍山主說完,手中白子落星盤。

  垂釣老人見棋盤已落白子,手執黑子,反倒不急于下棋了,而是緩緩開口道:“世間所有人和事,如同天空落下的無數雨滴,飄落到何處,是不是遇見風,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要最終匯入大海。

  有人以淚化雨滴,落下的雨就多了一滴,恰好有人裝著空瓶子,我才能取一滴。

  如今水從葫內滴出,時間的秩序就會歸于正常,如同你那井中靈茶,天上的酒少了一葫,你才能煮出一碗茶來。

  佛家有云,看山是山,看水是水,既是心境,也是因果。

  我本來打算修正那一滴淚錯亂的光陰,卻還是來遲一步,不知那樊籠中人,是如何脫困的?”

  青萍山主手掌在星盤上拂過,只見那星盤上,有山下的那一片桃花林海。

  一幕幕。

  一劍劍。

  斬落一樹桃花,又斬落一樹桃花。

  垂釣老人手上的黑子從指尖落在棋盤上,沉默良久才開口:“這也行?”

  “看山是山是佛性,有一座山,它不向人走來,人向它走去,并最終攀過去,這是悟性,也是道心……看來山下那幾個人,都找到了寄托,正是人間冬去春風來的好日子啊!”

  青萍山主又捻一顆白子,置放在棋盤上,占據了兩個星元。

  垂釣老人還欲開口。

  卻被一句話堵住:“落子無悔。”

  ……

  山外青山煙波平。

  桃花春里映桃花。

  青萍曠野酥雨瀝瀝,曉鶯空啼,碧濤江水東流去,一棹輕舟渡口橫。

  背著書箱的少年憑欄遠眺江水闊闊。

  雨打桃花落指尖,桃花還是這一年的桃花。

  并非過去一年。

  “哈哈哈!”

  少年縱身越渡頭,獨自乘舟泛江!

  那一年,他穿越迷失之海,莫名少一年。

  如今。

  自困桃花殺陣,自覺匆匆歲月,桃花映雪,本以為流年歲月又一春。

  不曾想。

  歲月可回首。

  困在桃花林至脫困,才過一個多月。

  人間三月。

  草長鶯飛!

  顧余生再不留戀青萍的風。

  摘下腰間葫蘆。

  取一汪江水作酒飲獨醉。

  解下腰間佩劍,背在身后。

  少年立船頭。

  任由煙雨飄零在身,只把秀發揉亂,眼眸中滿眼皆是青山。

  幾聲細語被風吹散:

  “寶瓶,青萍州的煙波曠野,萬水千山,我持劍獵妖走遍……不過,那些拔劍斬妖的經歷,就像是很久以前的事了,我細細說與你聽,你幫我記下,等我到敬亭山遇見莫姑娘說起這些事的時候,若是忘記了,你幫我回憶回憶。”

  少年背著的劍在心間回應:“那你慢慢說給寶瓶聽,公子,我們這是去哪?要去仙葫州嗎?”

  “不了,我帶你南下看看七秀坊的荷花,再坐大船下煙州,聽說那里有到中州的傳送陣,就是要花些錢。”

  “那你攢夠錢了嗎?”

  “放心,我不會賣寶瓶的。”

  “咯咯咯。”

  劍在雨中清脆作響。

  好一會,寶瓶又道:“若我們還是沒法坐傳送陣呢,咱們是不是遲遲見不到你的莫姑娘了,此去中州,很遠很遠的。”

  “那也沒關系,翻過一座山,就少一座山,煙州花州儋州,我沒去過,正好一路去看看。”

  江水天際。

  一舟遠逝。

  桃花塢。

  老嫗站在烏篷船上,眺望那小舟遠去,不勝唏噓。

  她佝僂轉身回村。

  剛走幾步,只見手持青珠的青云門何紅念獨自憑欄桿,神色呆滯,孫喜婆開口道:“他此行南下,很難再回來了,你們這些當長輩的,沒有當長輩的樣子,自作自受。”

  “不。”

  “他還會回來的。”

  何紅念捻動佛珠,收回目光,凝望青萍山巔。

  老嫗嘿嘿一笑:

  “少年劍已佩妥,當行天下之時,再回來,必然已經高過心中的那一座山了,而你們……最多只能在紅塵里多翻滾幾圈罷了,何其可笑。”

  顧余生泛舟南下,摘菖蒲野草為墊,偶爾以閑花為餌釣魚舟上,偶爾盤坐舟蓬悟劍,星夜漫漫仰靠書箱觀星河。

  人間四月天。

  舟靠七秀坊的藕花渡。

  他本來只是沿路觀荷花就下煙州。

  未曾想七秀坊的女修士齊齊乘大船而來,輕歌曼舞,霓裳羽衣,瓊漿玉露香飄百里荷花。

  葉芷羅和柳云飄踏荷而來,七秀坊主葉芷羅迎笑道:“我遠遠的就聞見桃花染身的香氣,定是顧師侄遠來,我已備三千佳釀在龍船之上,且停下來歇息腳!”

  顧余生背著書箱,抱拳行禮:“顧余生見過兩位前輩,諸位師姐師妹。”

  龍船上的三千七秀坊女弟子齊齊屈膝,以雙手疊放,側貼于腰間。

  “顧師兄。”

  顧余生神色愕然,不好上龍船。

  葉芷羅咯咯的笑起來:“懂得害羞了,怪不得急著南下,定是心里有惦記的人了,君子坦蕩蕩,這船你上來就是。”

  “是。”

  顧余生抱拳上船。

  立即有七秀坊的女子擺開宴席,一桌長似游龍,百道佳肴旋轉。

  有腰粗的女子扛來幾壇子酒。

  葉芷羅坐在顧余生的對面,瞇笑著對顧余生道:“且把飯菜吃飽,把酒斟滿,才好遠行,這幾壇酒,是你云裳師叔那年去青云門時摘的桃花釀造,細細算來,也是十八年陳釀了,不可拒絕。”

  顧余生手握筷子,將腰間酒葫置于身側,那一壇壇美酒被靈葫吸裝進去,未見葫滿。

  葉芷羅和柳云飄嘖嘖稱奇。

  坐看顧余生一人吃了很多很多的菜。

  這時。

  一女子上前來斟酒。

  顧余生頗覺有些眼熟。

  原來是竹青的妹妹竹韻。

  “這杯酒,我敬顧師兄,多謝顧師兄厚葬家父。”

  顧余生端酒飲盡。

  竹韻看顧余生喝完酒,忽的流出兩滴眼淚,拔出腰間的劍,指著顧余生,說道:“我兄竹青入青云,拜師蕭讓師伯,顧師兄為何弒殺忤逆,讓我兄痛不欲生?”

  “竹韻!”葉芷羅目光陡然變得嚴厲。“你做什么?”

  竹韻含淚,忽然以劍刎頸!

  錚!

  顧余生以指為劍,震斷竹韻手中長劍。

  并不解釋。

  顧余生腰間著靈葫,飄然落在小舟上,遙遙拱手:“多謝款待。”

  嗖。

  小舟泛起靈光,俶爾遠去。

  只留下碧波濤濤潮起潮落。

  “葉師姐。”

  “蕭讓真是他殺的嗎?”

  柳云飄問。

  葉芷羅站在龍船最高處,看顧余生消失不見,緩緩開口道:“不是。”

  柳云飄不解。

  葉芷羅理了理衣袖,聳了聳香肩,說道:“柳師妹,你看,其實你與青云門的蕭讓,根本沒有半點交情,可你為何關心一個與你無關的結果呢?由此可見,這天下人的紛亂,糾紛,大多數都是有人起哄,每個人都想要天下事的結果如自己所料想的那樣,才會感到滿意,浩氣盟是如此,斬妖盟也是如此,最后的最后,大多數人都會忘記一開始的真相,只會站在自認為對的一方。”

  “人生苦短,多做些有意義的事吧。”

  葉芷羅伸手抓起一大壇酒,仰頭等酒流下來。

  半天也無酒滴進嘴里。

  她隨手把酒壇子丟進荷花池,惱道:“這小子,一滴都不給人留!”

  柳云飄則是一臉煩憂。

  “師姐,浩氣盟在緝捕顧余生,斬妖盟也在緝捕顧余生,咱們卻大張旗鼓的為他送行,你就不怕被追究嗎?”

  “怕,怎么不怕?”

  葉芷羅白了柳云飄一眼。

  “可咱們的寶貝徒弟,不是打不過他嗎,這個理由還怕說服不了浩氣盟的人?”

  柳云飄嘀咕道:“難。”

  葉芷羅道:“那就揍到他們認可這個理由,反正啊,這青萍州已經爛了,不怕再多爛一些。”

  葉芷羅走下龍船,忽然回頭道:“要是我能年輕一些歲月,還真有可能喜歡上那小子,跟著他一路南下,千山萬水去中州,想想都刺激。”

  柳云飄微微一愣,卻道:“師姐,你現在也挺嫩。”

  “屁!”

  葉芷羅翻白眼。

  “傳信給南方四州的掌柜,告訴他們,顧余生走到哪,就給他備好新的鞋子,浩氣盟和斬妖盟那小氣勁,肯定不會讓他用傳送陣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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