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4
就像簡之顏說的，天都要黑了。
陸寅走出大堂，綠植豐茂的小區里，高樓林立，萬家燈火，唯獨他要出門赴約——一保鏢、防身武器，什么都不能帶，在非洲，甚至沒有陸家的生意和人脈能給他保護。
注定是趟搏命的行程。
陸見琛打電話給他的時候，已經囑咐過，“你要的會面，我幫你安排好了，但你自己也要把遺囑留好，我們兩個老的，還有顏顏肚里那個小的，都指著你，是生是死你得給我們都留好后路。”
在過去的三天，陸寅做的就是留后路這件事。
股權、現金、信托、銀行保險柜，他的所有個人財產，還有林正雄倒臺后，陸家可能受到的波及，陸寅通通做了應對。
本質上，陸寅是個瘋子，太狂妄自負，就使得他干出的事，總有不計后果的嫌疑。
不管是誘睡朋友的妹妹，還是今天這趟火中取栗。
可是，一生中所有驚心動魄的時刻，就在剛剛、簡之顏抱上來的一瞬間，都被比了下去。
陸寅畢生所冒的險，都變得無甚滋味，就只有簡之顏的那一抱，讓他在樓下回味了很久。
陸寅微微仰頭，長而緩慢地呼出一口氣。
沒一會兒，司機已經開車來接。
旅行袋交給司機，陸寅剛剛提步，就見另有一輛黑色賓利，緩緩停在他的車后。
陸寅瞇了瞇眼，看著人從后車下來。
“你怎么來了？”
簡之雷下意識看了眼樓上，目光轉而對上陸寅。
“我跟你一起去。”
去哪里，干什么，簡之雷未挑明。
可陸寅不意外：“你都知道了？什么時候的事？”
簡之雷不避諱：“婚禮那天。林正雄的休息室里無緣無故砸了兩個杯子，我當然要查。”
簡家十多年來從沒放棄追查簡之顏生父的事，但大海撈針般找人，哪比得上有針對性的調查，簡之雷的情報網只用了半天，就挖出了林正雄的過去——
林正雄是明奚華的老師，也是她和簡伯章的媒人，這樣一個德高望重的身份，可能簡伯章做夢都沒想到會是他。
簡之雷既震驚于林正雄顯赫的身份，又憤怒于他敢堂而皇之地再次靠近自己的家人。
這一腔的情緒，正不知道要如何發泄時，竟然傳來林正雄出事的消息。
陸寅問他：“既然都知道林正雄的身份了，你還要跟我去撈人，這一趟很兇險，你確定要卷進來？”
“林正雄間接害了我一家，我也不想救他，”簡之雷面目平靜，可平靜之外，他眼中還有一絲痛惜。
“以我家和林正雄的恩怨，只要我不出手，李程一派也不會來動我，可和林正雄劃清界限，也意味著放棄顏顏……”
對林正雄固然有恨，但終是愛讓他下定決心。
這一次簡之雷沒有深思熟路，只是任由本能，做出保護妹妹的決定。
此刻，陸寅凝視著簡之雷，全北市的人都知道，眼前這位跟自己徹底翻臉了。
帶著點戲謔，陸寅問簡之雷：“你結婚都不給我發請帖，憑什么我要請你赴我的約？”
彼時，簡之雷已經拉開車門，他回頭等著陸寅上車的同時，目光平淡。
“我連妹妹都給你了，一頓喜酒，還要跟我算了？”
簡之雷：“別鬧別扭了，走吧。”
像下課的午后，秋日微涼，落葉積在街邊角落，少年們相約打一場籃球，簡之雷也是這樣，板板正正叫上陸寅。
“走吧，別磨蹭，我一會兒還有課呢。”
時光恍如隔世。
陸寅輕笑一聲，提步過去。
……
因為行程安排匆忙，來不及申請私人航線，簡之雷和陸寅只得坐空客飛過去，座位也不在一起。
一天一夜的飛行，兩人幾乎沒說上話，各自都在聯網辦公。
等下了飛機，乘車去酒店的路上，簡之雷和陸寅才溝通了一下，主要內容是怎么跟上面斡旋。
簡之雷：“上峰肯見你，那就說明李程一派，還沒有徹底勝利，林正雄在上面的人眼里，還有價值，只是他的份量還剩多少，咱們不確定，這也是這一趟要親自試探的重點。”
陸寅點頭，簡之雷的想法，和他不謀而合。
但最重要的是，“只要能保下林正雄的命，別的可以再談。”
簡之雷沒有搭話，狹窄而破敗的出租車里，兩人陷入了一種微妙的沉默。
陸寅的想法，固然是想保住岳父一條命，可他們也不是不懂政局的兇險，一個棄子，永遠閉嘴才讓人最放心。
釋權保命是奢求。
抵達指定的酒店，入住、等待、大約又過來一天多，一個炎熱地讓人昏昏欲睡的下午，酒店服務生來敲門，說樓下有輛車來接。
陸寅通知了簡之雷，兩人僅是對視，也知道就在這一刻。
沒有片刻耽誤，他們下樓登車。
一路上，小面包車開得飛快，越過異域城邦的殘垣斷壁，車后騰起黃沙陣陣。
中途，小面包車開到城市邊緣，又換成了沒有頂篷的越野車，繼續往草原腹地開去。
越來越荒涼，越來越炎熱。
視野中，陸續出現獅子、長頸鹿一票的草原動物，陸寅看了看，“應該是進了狩獵區。”
劇烈顛簸中，簡之雷推了下眼鏡，點點頭。
全世界的大富豪，都愿意在這片法外之地一展槍法。
前些年還有新聞報道，有些有錢無良的人，為能獵到大型珍貴哺乳動物，驅車追趕獵物上百公里，就為了把它們驅趕進狩獵區再開槍，只為了讓殺戮變得合法。
現在被趕進狩獵區的，變成了陸寅和簡之雷。
兩個人相視一笑，竟對“我為魚肉”之感，有些新奇。
又過一個多小時，終于抵達目的地。
太陽炙烤著非洲草原，燃動的空氣扭曲了視線。
眼前的一切，好像著了火。
陸寅摘掉墨鏡，起先不適應，瞇了瞇眼，隨后有人來搜身，他微微抬手，讓出身體空間，接受檢查。
簡之雷那邊也是差不多的情況，細致地摸排之后，他們一起被領入另一處涼棚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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