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錯小說網 > 螢螢眾生 > 第850章 浮名浮利
  回到書房我做了一套卷子,感覺心靜些了,又繼續看起書。

  這幾年師父的藏書被我看的七七八八,有些晦澀難懂的地方,還需要反反復復的去看。

  深夜我回到臥室又在地板上鋪開了一張平縣地圖,用紅色油筆做著標記。

  垂眼看去,這張地圖已經被我畫的面目全非,上面全是密密麻麻的紅色米字號。

  每次從平縣回來,我都會把去過的地方在地圖上標注下,細化到街道小區。

  既是排除法,也能強化我的記憶點。

  這兩三個月下來,我都算個平縣通了。

  熬到后半夜一點,我煩悶的在床上烙著餅。

  數到一千還睡不著覺,總覺得自己有點心火。

  視線最終還是落在手機上,靠著床頭,我點開和孟欽的短信對話框。

  最后一條短消息停留在三月十三號。

  是奶奶追悼會那日,我給孟欽發去的長篇道歉短信。

  退出短信頁面,我又點開通訊錄,在孟容棠的名字上躍躍欲試的想要輕觸。

  想問問他,對我到底是什么心理,為什么一邊說不管我了,一邊還會插手我的事情。

  在我看來,在菜市場里踢人的那種事情他管也就管了,畢竟我也算他半個妹妹,即便他不想當我哥,我也是在他身邊長大的,在我心里,他有個身份就是哥哥。

  更不要說,他還是我的書法老師,輔導過我多門功課,和我是有感情基礎的。

  但是孟欽沒必要去管誰追不追我這檔子事兒。

  他不嫌麻煩嗎?

  大醬吃咸了?

  那天他可是親口說不再管我了,還要我照顧好自己,讓我加油。

  為什么還……

  我煩躁的很,卻沒有勇氣把電話給他撥打過去,憋得我都有了熟悉的百爪撓心感。

  孟欽到底是怎么想的,不和我做朋友了還對我好,這人是不是有啥毛病!

  抓了抓頭發,我猛地從床上坐起來,脊背挺直著,盯著孟容棠三個字數十秒——

  心頭一橫。

  把他的號碼直接拉黑!

  呼~

  壓抑的一口長氣可算是順了出來。

  舒坦了。

  “這樣我就不會再想給你打電話了,孟欽。”

  沒得想。

  就不會再想了。

  我扔掉手機,趿拉著拖鞋摸黑下樓。

  去到廚房,打開冰箱的門,拿出一罐冰鎮的啤酒。

  起開后仰頭喝了一大口,氣泡沖擊著我的喉嚨,有種自虐的快感。

  講真,我并不覺得這東西好喝,但我還是想喝,因為每天只要睜開眼睛,我就要戴上一副積極樂觀的面具,不知疲倦的朝前沖,沒資格喊累,更沒資格怕疼。

  可最近幾個月,我總有一種深深的無力感,很多的困惑,很多的迷茫,明明接了雷卻打不出去,明明去了平縣卻找不到母耗子,明明看到了苦難卻沒辦法徹底扭轉局面。

  維持。

  一直都在維持,維持著生計,維持著湊合活。

  哥哥們都說慢慢來,我也是這么對自己說的,但我知道,時間不會等我。

  滿目山河,愛而不得。

  我不明白,為什么我越花錢越痛苦,像是走上了一條自己最痛恨的路。

  書里說,金錢關難過,窮人會想著,等我有錢了要如何如何,貌似花錢是世間最簡單的事情,等真正有錢的時候,卻未必能做到事事慷慨。

  為什么呢?

  因為賺來的不容易,又怎能輕易地揮金如土,并且內心超然?

  把錢花到福利院上面,花到小真他們身上,哪怕周圍人不理解,我其實還算好受。

  至少我不會在心里唾棄自己。

  但是買完好端端的東西去禍害,卻是最令我憋屈的行徑。

  我總會想起爸爸,他為了賺點錢起早貪黑的去干活,砌墻抹灰的營生,衣服沒一件是干凈的。

  夏天他敞懷穿個破舊的迷彩服,里面是個露著窟窿眼的跨欄背心,蹲在墻根他一邊抽著煙,一邊數著掙來的百八十,東家請他喝汽水,他假裝喝了,實則灌到他自己的水壺里,拿回來給我喝。

  我喝的時候只剩甜味,汽兒都散光了。

  爸爸還笑著說,“好喝吧,這是健立寶,小賣店里最貴的汽水。”

  我讓他也嘗嘗,他說在東家干活時都喝膩歪了,一邊洗臉一邊笑著道,“三兒,爸吃好東西的時候還在后頭呢,等你和你姐將來有大出息了,爸就享福啦!”

  洗完臉我幫他去倒水,就見他洗完臉的水都是渾的,仿佛是肥皂混入了泥漿。

  在這種環境下長大的我,又如何能做到心安理得的敗家呢?

  沒辦法,我只能拼命地去為自己的行為找各種借口。

  我敗的不是家,只是在給敗氣喂藥,眼下我融合敗氣只不過是緩兵之計,起勢后一切都會好的,只要我能咬死堅持到最后,奈何我還是會壓抑,壓抑于我花的不全是自己賺來的錢。

  人情債在我心頭累積的越來越厚重,宛如小月姐身前的物料盒子,那裝滿的一顆顆珠子,就是身邊人對我的期許,展望出的美好未來,但我不知要到什么時候,才能把那些珠子都穿成一串串手鏈項鏈,漂亮輕松的戴在身上。

  只能堅持下去,做個被人厭惡的敗家子,這也是我能活下去的保護色。

  然而,清醒的時候我還是會厭惡自己。

  怎么就變了呢。

  所以我愈發迷戀微醺的感覺。

  仿若從絕望和迷茫之間找到了縫隙里的出路。

  醉后不知天在水,滿船清夢壓星河,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日愁來明日愁。

  胡亂的擦了一把臉,我靠著冰箱的門,慢慢的捏扁手里空掉的易拉罐。

  清夜無塵,月色如銀,酒斟時,須滿十分,浮名浮利,虛苦勞神。

  嘆隙中駒,石中火,夢中身。

  ……

  鈴鈴鈴~~!

  我閉著眼摸過手機,放到耳邊,“喂。”

  “螢兒,你能起來不?”

  戚屹候的聲音從聽筒里傳了出來,“有個相熟的事主聯系我做臨終關懷業務,他一個姨媽要不行了,說是腿都涼到膝蓋了,估計就一兩個小時的事兒了,住在邊郊,有院子,能在自己家出喪,這活兒你要接的話還得做禮賓先生,這個事主很信任我,也沒聯系過別人,下葬你還得幫著定個相,我先送你過去,再把車給你留那兒,接的話你得在那忙活個三四天,全跟下來東家說單獨給你個人包五千,你看行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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