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竟然做著這樣的打算，他竟然做了這樣的打算。
她一直以為，兒子長大了，懂事了，終于知道承擔起該有的責任，知道替他們著想，可沒想到，這些都是她的自以為是，現實和她的初衷早已背道而馳。
她的兒子從來都不是想通了，所以這大半年乖乖待在顧家，乖乖聽話談戀愛，而是他心死了，才會覺得怎樣都無所謂。
她要他干什么，他就去干，想要他談戀愛他就談，想要他訂婚他就訂婚，哪怕想要他結婚生子，他都可以照辦，沒什么原因，只是無所謂而已。
他甚至抱了必死的決心，只要她前腳離開這個世界，后腳他就會毫無眷念的跟上來，對于他來說，死不是痛苦的結束，而是許久以來始終求而不得的解脫，他早就在絕望中求安樂一死了，倒也算如愿以償。
而她這個做母親的，竟然什么都不知道，或許不是不知道，她早該瞧出端倪的，不過潛意思里選擇了自欺欺人，不敢去面對，現在卻不得不被逼著面對，是她的錯，原來到頭來全是她的錯。
是她懦弱無能，是她害了自己的孩子，是她毀了顧家，如果當年她能堅定一點，如果當初念念還在的時候，她可以不顧一切的去和丈夫抗衡，念念就不會死。
這么多年了，她始終不敢回想，一想到過去的種種，她就覺得窒息，覺得痛不可抑，覺得無法原諒自己的懦弱無能，她用了各種各樣的方式試圖把過去塵封，她連念念的照片都不敢再多看一眼，就害怕想起。
結果逃避了這么多年，換來的是重蹈覆轍，女兒，丈夫，兒子，到最后她想要守護的東西，卻什么都要留不住，顧家支離破碎，剩他們母子茍延殘喘。
想到兒子剛剛那句我一無所有，一敗涂地，顧家剩我獨活也沒什么意思，一種無法形容的痛苦侵蝕著她，不可以，怎么可以是這樣的結局？
這樣她死都不安心，到黃泉路上，又怎么跟各位列祖列宗交代？
夜白不能死，她就只有這么個兒子了，就只有他了啊。
“夜白！！”她抓住兒子的衣袖，淚水瘋狂而落，聲音沙啞得幾乎發不出來，“你，你不可以這樣想。”
“你怎么能這么糊涂，媽媽一大把年紀了，死了也無所謂，可是你還年輕啊。”
“你才三十幾歲，你的未來還那么長，怎么能想死？”
顧夜白只是看著她，一言不發的看著她，臉上什么表情都沒有，明明是好端端活著的人，卻是那樣空空洞洞，死氣沉沉，仿佛真的早就死了。
他的世界沒有一點光，靈魂也被抽走了，留下的只有一具殘破不堪的驅殼而已，活著的每一天都不過是行尸走肉。
那樣的絕望，絕望到所有的慘痛都可以輕描淡寫的道出來，仿若在說跟他無關緊要的事，讓她像是被掐住喉嚨一樣無法呼吸，“夜白，就算媽媽求你了，你好好活著。”
“對不起，以前都是媽媽的錯，是媽媽沒有保護好妹妹，也沒能保護住你，你怪媽媽吧，你怎樣怪我恨我都可以，但你還年輕，你不能就這樣跟著媽媽一死了之。”
“對了，你不是喜歡果兒嗎，媽媽不逼你了，都怪媽媽當時被你爸的死沖昏了頭腦，其實你有什么錯呢，果兒又有什么錯，錯的是我們，是我們封建，是我們固執，這才逼得你們不得不分開。”
“媽媽現在想通了，兒子，你喜歡果兒你就去追，你把她追回來，如果她不理你的話，媽媽去給你道歉，媽媽去請求她原諒，讓媽媽給她跪下都行啊，只求你好好活著，不要嚇媽媽。”
她怕了，事到如今她真的怕了，因為兒子現在的表情和狀態無一不在告訴她，他之前的話不是說說而已，也不是為了給她添堵，他說的是事實，他是真的那樣想的，他是真的想死。
“我真的想通了。”她快六十的人了，在此刻痛哭出聲，“顧家有沒有后都無所謂，你爺爺怎樣爸爸怎樣，都無所謂，都死了，我也要死了不是嗎？”
“都是我的錯，是我忽略了你們的感受，是我的固執把你們逼到了絕境，直到現在我才明白，死的人哪里有活著的重要啊，夜白，以后你和果兒想怎么樣就怎么樣，不用在乎我們這群死人。”
“可是媽，晚了啊。”他淡淡的笑，透著說不出的悲戚，“不管你現在想什么，想干什么，都晚了，媽，果兒她嫁人了。”
她不敢相信，“什么？怎么可能，你們才離婚一年多，果兒她是愛你的我知道，她不可能那么快嫁人的。”
“這世上就是這樣，不可能的事往往就發生了。”嘴角抿出了微笑，那卻是最苦澀的弧度，“她嫁人了，嫁給了他的青梅竹馬，我想要把她搶回來了，可終歸晚了一步。”
“媽，知道我之前為什么失蹤了大半個月嗎，因為我親眼看到了他們從民政局甜蜜的走出來，親眼看到了他們結婚證上幸福的笑臉，我怕我再多待一秒就會撐不下去，所以我跑了，呵呵。”
“其實挺好的，果兒嫁給左逸辰真的挺好，他有一對開明的父母，他們不在意果兒有沒有嫁過人，不在意果兒能不能生孩子，全心全意把她當親閨女疼。”
“他們不會讓果兒受委屈，不會嫌棄她讓她進不了家門，和你們對果兒的態度恰恰相反，她能嫁進左家大抵是最好的選擇了吧，說實話，我也替她高興的，可是，我再也不會幸福了，這輩子都不會。”
“對了，還有個好消息我怕你受不了，一直沒告訴你，現在想來，也沒什么不能說的。”他平靜的與她對視，薄唇微掀，“媽，其實顧家有后的。”
“果兒在跟我離婚之前懷孕了，雖然醫生說，她沒辦法生育，但有時候真的會有奇跡呢，那樣渺茫的機會，偏偏發生在了她身上，沒辦法解釋，那就是事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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