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沉默了幾秒后，終于有些許回過神來，喉間幾乎是擠出來的字音，“嗯。”
笙兒笑了，“好巧哦，我也是。”
其實的確很巧，他們并沒有相約過，卻在幾千公里外的南城見面了，在柳柳的墓前。
說起來，他們已經很久沒有見過，到底都多久，差不多兩年了吧，遲笙并沒有想過，他們會在這里碰到，她只是聽到媽媽總愛念叨，爸爸也時常傷感，所以想來看一眼。
不知道是替自己，還是替爸爸媽媽，畢竟在姐姐去世后，他們的身體一日不如一日，已然經不起時常來來回回的折騰，折騰了十多年，差不多了，她想，未來的日子里就換她來吧。
笙兒一邊說，一邊將路上精心挑選的花放在了柳柳的墓前，對于另一邊盛又霆的照片，視而不見，雖然他們葬在一起了，雖然盛又霆跟著柳柳離開這個世界，但是遲家的人始終無法原諒盛又霆。
當初如果不是陸遲墨的堅持，遲家人根本不會同意他們合葬，楚南也一樣，從來到現在，沒有看盛又霆一眼，他看的只有柳柳，只有她一個人而已，“你來看姐姐，她應該會很高興的吧。”
“我不知道。”楚南實話實說，他不知道柳柳會不會高興，他只是突然很想念，便一天一夜不眠不休的，趕過來，坐在她的墓前，陪伴著她，“或許是打擾吧。”
“不會的。”遲笙抿出了笑容，“姐姐肯定高興，我知道。”
楚南望著她，就跟他先前在柳柳墓前說的一樣，她長大了，不再是當年我行我素，全家人寵上天，成天任性妄為的小魔女了。
十多年多去，她變得成熟穩重，足以擔任起一個母親的責任，溫柔起來的時候，眉眼間和柳柳有幾分相似，有時候也會讓楚南覺得恍惚。
而在這一刻，他們共同在柳柳的墓前，楚南終于有所釋懷，他微微嘆了口氣，伸手輕輕拍了拍身邊的位置，“要坐嗎？”
“嗯。”遲笙倒也不扭捏，伸手撫了下裙子，坐在了他身邊，坐在柳柳的墓前，和他一起看向墓碑上的照片，看向女孩兒的剪刀手，和臉上張揚著青春氣息的笑容。
“姐姐笑起來可真好看，這些年來，連我都老了，但只有姐姐，永遠都不會老。”
其實遲笙很羨慕，她寧愿當年死的那個人是自己，她寧愿被埋在土里的是自己，這樣，好歹還能在楚南的心里留下一些位置。
但偏偏事與愿違，死的是柳柳，她死在了最好的年紀，永遠不會老，永遠不會再有傷心難過，永遠都在楚南的心里，永遠無法被代替，“我太羨慕了。”
“不用羨慕，你現在也挺好的，笙兒，你還年輕。”
不好，也不年輕了。
唇邊，染上了一抹苦澀的弧度。
“算是說了兩句我愛聽的。”遲笙側眸，凝視楚南，“小叔叔，給我倒杯酒吧，我陪你喝。”
“笙兒長大了，都知道陪小叔叔喝酒了。”楚南感嘆了一句后，替她倒上了一杯酒，“來，干杯。”
遲笙知道，在楚南的眼里，她真的長大了。
曾經她說要和他喝酒的時候，他總是拒絕，或者捏著她的臉數落，“小孩子家家的，喝什么酒，去去去，一邊去喝飲料去，現在他說，來，干杯。
也不知道成長對于她來說，到底是件好事還是壞事。
遲笙端起了酒杯，和楚南的酒杯捧在了一起。
“嘭！”酒杯輕響，下一秒，遲笙微微仰頭，一飲而盡。
高度白酒又純又辣，一口下肚，遲笙的喉嚨跟被燒一樣，火辣辣的。
辣得她忍不住瞇了瞇眼，淚水險些掉了下來。
遲笙笑，眼中卻有液體在晃，“我還是第一次喝白酒呢。”
“是不是覺得很辣。”第一次喝白酒的人，都會覺得辣口，那種不適感，他也曾體會后。
“有點，不過沒關系，能忍得住。”忍不住的只有眼淚，總感覺隨時都要掉下來了。
“所以，還喝嗎？”楚南看出了她的難過，說一點都不心疼，那是假的。
這么多年來，或許她需要一個發泄口，那他便成全她好了。
的確，他欠他一句對不起，也欠她一個交代，就這樣渾渾噩噩的，過了十五年，“還有半瓶，要喝的話，陪我喝完再走。”
“喝啊，必須喝！！”遲笙沒退縮，“雖然白酒辣口，但多喝點就習慣了，什么東西都是要嘗試的，喜歡是，愛是，放下也是。”
“麻煩小叔叔，把酒滿上。”
楚南便真的把酒給她滿上了，“行，今天就陪你小叔叔好好喝一次，這里喝不夠，咱們換個地方繼續喝，不醉不歸，怎么樣？”
“你說的哦，不會騙我吧？”遲笙有些不相信，“畢竟這么多年過去，你就沒讓我陪你喝過一次酒。”
“騙你干嘛呢，小叔叔在你眼里，是這么不值得信任的人嗎？”楚南執起酒杯，再次朝她舉杯，“凡事都有第一次，來吧。”
遲笙的眼中，有淚水在晃啊晃，不停的晃，仿佛一個最最輕微的動作，都會忍不住掉下來。
她抬眸，幾乎用了所有的力氣才把眼淚憋了回去，碰上了楚南的酒杯。
一個叔叔，一個侄女兒，兩個人在墓前，你一杯我一杯的喝了起來，邊喝邊說話，聊了些無關緊要的天南地北。
遲笙第一次喝白酒，很快就上頭了，在酒精的麻痹之下，拉著楚南的衣袖，把心里話都倒了出來，“小叔叔，你知道嗎，柳柳是我的姐姐，可我一開始，一點都不喜歡這個姐姐，也不接受這個姐姐。”
“因為她一出現，就搶走了所有只屬于我的愛，爸爸媽媽的眼里只有她了，仿佛快要看不到我，整天都是筱筱怎么樣，我也是她的女兒啊，那些曾經都是我的啊，為什么要分給別人？”
“我知道我不應該，畢竟姐姐她曾經受了太多的苦，按道理說我應該心疼她，可是我控制不住自己，誰讓她搶走了我的爸爸媽媽不算，還搶走了我最喜歡的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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