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耍了。
語音明明說臨時工若是幫助迷失顧客，臨時工會變成商品。
可真實情況卻正好相反。
陳愿突然慶幸這只是一場vr游戲，而不是發生在現實世界的怪談。
試想，若是有一個人抱著犧牲自己的覺悟、只為將至親送出地下，卻發現自己的幫助反而讓對方直接變成商品時，那將是多么的絕望。
陳愿抬頭，只見梯廂內豪華寬大的電子屏上顯示著兩行文字：
【希望您能記住這次教訓，時刻遵守職業道德。（笑臉）】
【還請妥善保存您的幫助對象，否則會有糟糕的事情發生哦~】
陳愿沉默地看著這些文字，直到電梯門因為長時間沒有按下樓層而自動打開。
走出電梯，陳愿再次回到地下層。
是時候結束游戲了。
不過在結束之前，他突然想驗證一個猜想。
陳愿向超市走去。
一路上依舊是人潮洶涌，周圍盡是歡聲笑語，人們似乎全未察覺自己可能隨時會遭遇致命危險。
這里真是一片鬼蜮。
突然，幾個發菜單的快步走來，阻擋去路。
陳愿面無表情地停下腳步，靜靜地看著他們。最后干脆相對方伸出手去，做了個“拿來”的手勢。
這坦然的態度讓對面登時定在原地，反復觀察陳愿的表情之后，又轉身走了。
順利進入超市，陳愿詢問了門口的工作人員，按照對方的指引到達擺放煙花的區域。
他本以為尋找目標要花上一番功夫，怎料剛到目標貨架，就一眼看到自己想找的對象。
畢竟在一片喜氣洋洋的紅色大方盒之間，那通體黑白的紙盒實在過于顯眼。
陳愿走上前去，只見紙盒正面印著一張女子照片，依稀能認出是那名墜樓女子的樣貌。
照片上的人神色消沉，消沉得就像自出生起就從未體會過開心的滋味，連帶著面相都帶著苦楚。
陳愿拿起紙盒、翻轉過來，只見包裝盒背面是一片密密麻麻的文字。
《遺書》
【我是一名工人。】
【初中畢業后，我進入b煙花廠，在流水線上工作至今。】
【近來年景不好，廠里經常拖欠工資。】
【我已經五個月沒拿過工錢了。】
【其實老板也不容易。】
【他哭著告訴我，我們廠最大的買家——a集團長期拖欠貨款，才讓他實在沒錢可發。】
【老板說如果我實在急著用錢，可以去a集團說明我的情況。或許人家心軟就能把錢付了，這樣大家都好。】
【可惜我見不到a集團的老板。去了幾次，只有采購部門的人出來。】
【無論我說什么，他們都只有一個答復：】
【集團沒有違反合同。】
【自從工資停發后，我再也沒有給家里寄過錢，爸媽已經很不高興了。】
【昨天他們在電話里下了最后通牒，說我要是耽誤了弟弟學習，他們就要跟我拼命。】
【可是我真的沒錢了。】
【我沒有騙人，我不是想把錢私自存起來才不肯給弟弟上補習班，我已經沒錢吃飯了。】
【我想，我的人生大概走到了盡頭。】
【聽工友說，兩年前，我們這兒有一個老板因為欠了兩千塊工資，被人給捅死了。】
【在捅第一刀時，那個老板就已經服軟、答應把工資給人補上。】
【但是那個工人沒有停手。】
【在哀嚎和求饒聲中，老板被連捅十幾刀，當場斃命。】
【那個老板死后，我們這片兒的工廠立馬結清了所有欠薪。】
【可惜我沒有這樣的本事。】
【而且法律援助電話的律師說了，按照法律，拖欠工錢罪不至死。】
【哪怕這份工錢可能是別人的救命錢。】
【我雖然文化不高，也知道做人一定要遵紀守法。】
【因為法律都是很厲害的人寫的。】
【所以我不能因為a集團的老板買東西不給錢，就去害人。】
【我坐在宿舍上鋪想了很久，怎么也想不明白自己到底做錯了什么，才會走到今天這一步。】
【為什么沒有一條路可以給我繼續走下去。】
【想來終究是我太無能了。】
【作為人，卻沒有賺錢的本事。】
【我真是個軟弱又無能的女人。】
【現在想想，其實活著也沒什么意思。】
【很多時候都是渾渾噩噩的。】
【黑狗總是咬著我不放。】
【我不記得在哪里看過一句話：】
【“團結、勇氣和絕不動搖的忠誠是人類最大的優點。”】
【這話放在這里好像有些奇怪，但不知道為什么，我心里就是老想起這句話。】
【希望我的死能讓a集團的老板醒悟。不管是害怕也好，還是愧疚也罷，趕緊把欠我們的錢還了。】
【希望我們老板收到錢后，能把拖欠的工資發完，讓大家都能回家過個好年。】
【很抱歉寫了這么多，耽誤您這么長的時間閱讀，但我實在沒有別的地方可以訴說。】
【感謝您的耐心。】
【請您將我銷毀。】
【我不想以這種無法控制身體卻保留意識的狀態存在下去。】
【請給我解脫。】
看著紙盒上面的文字，陳愿一直很平靜，只是面無表情地流淚。
就像身體比情緒早一步做出了反應。
“就是她害得我們受困于此，而你現在卻要為她落淚？”
司空皚清朗的聲線從前方傳來。
陳愿抬頭，只見司空皚頎長挺拔的身姿就在幾步之外，孤身一人。
將煙花盒放回貨架，陳愿抹了把臉，神色冷淡地反問道：
“你隊友呢？”
司空皚只是微笑，并不作答。
可陳愿不是個逃避問題的人，痛快回答了對方之前的疑問：
“不要忘記‘你’是誰。”
“‘你’是。”
“前一天晚上熬夜加班，可早上只要遲到一秒就會被上司毫不猶豫開除的人。”
“時刻處于監控之中，連上廁所這種人類最基礎的生存需求都被限制時長的人。”
“明明公司營收再創新高，自己卻窮的快要沒錢吃飯的人。”
“這樣的‘你’，難道不該為她的遭遇感到難過嗎？”
陳愿話剛說完，司空皚便立馬反問道：
“所以只因為處境與她相似，你就要站在違約鬧事的一方嗎？”
司空皚臉上逐漸加深的笑容，讓陳愿仿佛聽到了他的心聲：
魚上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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