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不群總算見到了林青兒。
年歲不大,才十五。
她極美,但岳不群卻不關注她的美,他的注意力全在她身上不屬于她這個年紀的母愛上。
不過,在苗族,在南詔,乃至是大唐,整個天地,十五歲的母親并不少見,甚至可以說很廣泛存在。
但林青兒身上的母愛不似那等尋常人的那等母愛,她的母愛是廣博的,是對眾生,對天地自然的廣博的愛。
這份愛讓岳不群心驚。
面對她,岳不群若有分心,必然會受這份大愛影響,親近于她。
只是岳不群從不分心。
當然,也因為這份大愛,岳不群熄了任何傷害她的念頭。
但……
“命數啊。”岳不群長嘆一聲。
命數影響不到他,但卻可以影響他人。
“教主為何做此嘆息?”林青兒不明白岳不群怎會突然露出無奈之色。
“大祭司,我只嘆你身上所托之重擔,不知你可曾準備好了?”岳不群悠悠作嘆。
“啊?”林青兒有些慌張,少女心思純凈稚嫩,藏不住半點心事。
她肯定是以為岳不群看穿了她與巫王的諸般約定,巫王的那些囑托。
她怎知巫王前腳與她說完這些,后腳便有人跟岳不群說了此事。
而且其中之詳盡,林青兒怕是都不記得。
只因這些都是巫王親口與岳不群說的。
“不知大祭司可知愛?何為愛?何為大愛?何為喜歡?可曾喜歡過?可曾愛過?”岳不群緩緩說道。
林青兒聽得此言,沉默了。
她不是愚笨之輩,一點即通,立即就明白拜月教主所言何意。
大祭司在告訴她,她不知愛,卻要嫁與此人。
林青兒望向遠處正與王室人員互道問安的男人。
這個男人面貌英俊,行事如和風細雨,讓人知其溫柔,說話有力,讓人知其穩重,一舉一動皆可讓世間女子愛慕。
可林青兒陡然間對他無一點的愛意,或者說本就沒有過。
在這場宴席上,她已經聽過不下十次,她與此人天作之合,珠聯璧合,是一對上天祝福的金童玉女。
但少女總有一點叛逆。
她也常有思考,我真的要嫁給這個人嗎?
…
訂婚在夜間結束,但在夜里,大祭司再度宣布閉關。
不過岳不群卻知曉,大祭司未曾閉關,她走了,遠走他鄉,離開了太和城。
至于去了什么地方,岳不群也不知,畢竟她不是尋常人,她可是南詔國大祭司,有著無邊的法力。
林青兒閉關第三年。
岳不群十九歲。
南詔一片熱火朝天,從上到下,所有人都參加到了南詔國的建設中,男男女女老老少少,或耕種,或學習,或采礦,或建造,還有人在經營商品,往外輸送南詔國的商品。
各司其職,人人皆積極向上,無人怠惰,就連曾經的南詔貴族,在被貶為庶民后,也都積極響應拜月教的號召,參加到勞作當中,用勞作換取糧食,換取應有的享受之物。
此時的南詔國已不是過去的南詔國,巫王的權力已然下放徹底,且巫王也要參加到勞作中,為南詔國的強盛添磚加瓦。
就仿佛全國人的積極性都被大通了任督二脈一樣,個個都積極地不像樣。
而在各地的野人也被影響,紛紛加入南詔國,成為新南詔國人,也加入熱火朝天的建設事業中。
南詔國的這等態勢自然影響到了周邊的國家,諸如吐蕃,女王國,驃國,皆發來問候,大唐更是派來使者,想要探究南詔國舉國上下突然出現的奮發向上。
對于這些國家的問候,南詔國一一發回親切而友善的回應,表明南詔國只會在國內折騰,一切都只是拜月教在瞎搞。
來使皆信了,所以各國的國主皇帝也都信了。
時間很快來到岳不群二十三歲。
又四年,巫王快不行了。
巫王行將薨逝。
南詔太子急尋南詔太子妃,想娶她為妻,然后他做巫王,林青兒做巫后。
此乃老巫王之令。
巫王之令自然帶到了苗人圣地,交由苗人圣姑,而圣姑也是焦頭爛額,因為她知曉林青兒并不在圣地,更未曾閉關,她出去了。
為此,她也不得不外出尋找林青兒。
以林青兒交予她的信物觸去尋找她。
南詔太子是個有孝心的,他請來拜月教主,請求拜月教主為巫王延續壽命,拒絕鬼神的召喚。
對于如此孝子,悲天憫人的岳不群自然答應下來,為巫王親自祈福,求得上天“福澤”,煉成一粒仙丹。
巫王在服下仙丹后便精神百倍,重復生機。
但拜月教主與南詔太子說他只跟鬼伯要了巫王半年壽數,再多鬼伯便不肯。
所以然南詔太子早做準備。
巫王仍會薨逝。
而在這時,圣姑也找到了南詔大祭司。
岳不群因此也知曉了林青兒的去向。
然后他離開了長久居住的拜月神廟。
去往南詔北方。
古蜀之地。
古蜀臨近南詔,如今是大唐疆土,兩國交界設了關卡,一般人難以通行。
而且巴蜀多山嶺,山嶺之高,森林之繁茂,尋常人根本穿越不得,一不小心就會碰上豺狼虎豹,妖魔鬼怪。
但岳不群入其中卻極為簡單。
一路所過,妖魔鬼怪皆死,無一留存。
最后,他終于抵達了一片河域。
都江。
都江舉世聞名,因此地有一處寶地,都江堰。
不過岳不群未曾去都江堰,只是去了都江的一條河段所經過一座小鎮。
南詔圣姑在此,而南詔大祭司也在此。
另外,與南詔大祭司在一起的還有一人,一個蜀山弟子。
小鎮不大,僅有五百多戶人,林青兒與蜀山弟子在此間一同生活,男耕女織。
一人棄了劍與道,一人拋去了萬千子民。
頗有意思。
岳不群遮掩了自身的氣息,所以他們也未曾發現岳不群的到來,因此也沒有影響到他們“愛情”。
他們的“愛情”發乎情止于禮,尚未邁過那一層,大祭司至今仍未處子之身。
另外,岳不群也發現那個蜀山弟子有些不對勁。
他必不是尋常的蜀山弟子,其修為不低,根骨更不差,悟性更佳。
他修行蜀山之法,其中境界與岳不群所修的法門的境界大不一樣,但其修為應當是相當于陰神之境。
這個年紀的陰神,不差了。
但是比起林青兒還是差了許多。
圣姑最后還是找到了他們,圣姑似乎還認識這名蜀山弟子,兩人發生了并不算激烈的爭吵,應當說是爭辯。
而這位蜀山弟子也是在這時才知曉了林青兒的身份。
南詔大祭司!
岳不群有見于此,也是覺得好笑,但并未摻和進去。
這等剪不斷理還亂的情情愛愛事,最好莫要摻和進去,免得殃及池魚,害了自己。
當爭辯到最后,蜀山弟子推門離開他們的住處。
岳不群則綴上他,跟在他身后。
這個蜀山弟子的年紀其實也不少了,大概有三十多,接近四十,但因修為在身,所以不顯老。
所以他本是個穩重人,行事不會像今日這么急躁,只因今日之事涉及林青兒。
而他今日才知林青兒已然背負一份婚約。
他并不覺得自己被騙了,他只覺得世間怎會此等薄待于他。
他走到都江邊。
立身水旁,觀望著水勢。
啊!!!
郁悶的他發出一聲嚎叫。
朝著都江,朝著那片山嶺。
音波傳散下,竟掀起了一場風雨,河岸邊陡然下起一場暴雨。
岳不群看著這一幕,但也只看著,仿佛旁觀者,仿佛不存在一般,這場暴雨也只從他的身體穿過,落到河岸的各色鵝卵石上。
他似乎還在惱恨,惱恨自己怎會有如此境遇。
更惱恨自己的懦弱。
他此刻應該直接帶走林青兒,不去在意世人的目光,遠走高飛。
但他也恨自己無恥,竟想奪人妻子,可那對林青兒深深濃郁的愛意卻總讓他的心底升起這等念頭。
然后,他就從自己的衣兜中取出一只玉佩。
這只玉佩吊墜形貌奇特,好似一個小人。
岳不群則從中感應到了一重奇妙的力量。
“傳說都是騙人的。”他將這只玉佩拋了出去。
玉佩飛出了數十丈,落入都江之中。
岳不群在這時伸了手,將這只玉佩撿了回來。
而他的身形也隨之在這場暴雨中顯形,出現在這個蜀山弟子面前。
“你是何人?”蜀山弟子即可就發現岳不群,一道劍意隨之就鎖定在岳不群的身上。
岳不群微微一笑,將這只玉佩吊墜打出,落回這個蜀山弟子的懷里。
“你為何在此苦惱?”岳不群輕聲問道。
此人不答,那道劍意仍然落在岳不群的身上,不曾散去。
“我知蜀山劍法精妙,你無需如此視我若仇寇,你我何來仇怨?我不過路經此地,見著你在此煩惱,便有此疑惑。”岳不群不急不慢地說道。
但這個蜀山弟子仍然警惕。
“可要我為你解去煩惱絲?”岳不群又說道。
“你是和尚?”蜀山弟子奇怪道。
岳不群一愣。
他何曾是和尚了。
“你既為道門弟子,也該知曉煩惱絲不止佛門再用吧。”岳不群提示道。
“不知是哪位前輩?”這個蜀山弟子的態度溫和了些許。
那道劍意也散了九分,但仍有一分若有若無。
“我非仙山福地之修士,不過人間濁世一過客,修真了道自逍遙,你便稱我為了道吧。”岳不群隨口謅道。
聽得岳不群這幾句話語,這個蜀山弟子愣了一下,然后也做了自我介紹:“蜀山仙劍派弟子殷若拙見過了道前輩。”
岳不群點點頭,然后他便問道:“你可是為情所困?”
殷若拙沒答話,顯然不想將此事訴諸于外人。
此事也不好與外人說。
岳不群自然清楚其中隱私,因為清楚,他只道:“順從本心即可,何必在意世俗眼光?”
殷若拙微微一怔,然后苦笑:“非世俗這一關,我過不得自己這一關。”
“不知蜀山劍法如何?我尚未見識過。”岳不群忽又說道。
殷若拙此刻雖無心與人斗劍,但卻也被岳不群陡然升起的戰意所激發。
劍意勃然而發。
即使手中無劍,他的劍法卻還在身。
劍氣縱橫,直尋岳不群的面門及周身要害刺去。
但岳不群身形不動分毫,只念頭動下,便有劍氣憑空生就。
他的劍氣細細密密,組成浪潮,直接碾碎殷若拙打來的劍氣,并要碾壓向殷若拙。
浪頭翻涌,河灘上的鵝卵石被一一攪碎,化作土塵,紛揚上空。
而殷若拙的身影在這時不見了。
不,并未不見,他在河面!
“上善若水,此乃我之劍道。”殷若拙引動都江滔滔之勢,化作一口長劍。
此劍大有驚天動地之勢,但卻有沉靜如微風吹不起褶皺的湖泊。
它來了。
碾過岳不群的周身劍氣浪潮,將之碾塌,然后繼續碾向岳不群。
岳不群見于此,輕輕作嘆。
“自然之勢不是如此借的。”岳不群輕喝一聲。
他探手上空,一把火龍從天而降。
火龍跺地,直接踩住殷若拙打來的都江流勢之劍,使之動彈不得,并被慢慢耗滅。
殷若拙臉色一白,他的修為能借來這都江水勢已然不易,卻沒想到輕易就被岳不群給打滅。
他曉得自己絕非岳不群的對手,其境界遠在自己之上。
“你此刻看我如何?”岳不群接著問道。
“前輩修為高絕,應為真仙。”殷若拙面無血色,強撐法力,立身于江面。
“我要你所看之事非這個,我只問你可過得了己身之關?!”岳不群喝問。
“……”
殷若拙沉默了。
“力不達,即生氣餒,力若達,世間何所懼?殷若拙,莫要著相了。”岳不群又一聲大喝。
此喝當頭一棒,即刻便要將他喝醒來。
殷若拙臉色更白,如紙般慘白。
然后卸去了法力,慢慢墮入江水中。
他沉沒入江中,然后隨波逐流。
他望著天,感受著心中的“上善若水”之道。
忽然,他看到了一張面孔。
是青兒。
青兒伸出了手。
他不由自己的也伸去手。
兩手交匯,他從水中出來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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