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錯小說網 > 馭君 > 第三十九章 成長
  鄔瑾擱筆時,門外響起鄔意鬼哭狼嚎之聲。

  片刻之后,鄔意揉著紅彤彤的耳朵躲回了屋子——鄔母揪著他的耳朵,把他從聽他吹牛的小孩里一路揪了回來。

  他失了臉面,氣哼哼倒在床上,兩只手不住錘床,兩條腿魚似的撲騰,把剛剛收拾好的被子又攪了個亂七八糟。

  只氣了一刻鐘不到,他就一個鯉魚打挺,挺到鄔瑾跟前:“哥,梔子花好香。”

  他拿手指去撥弄花瓣,又把鼻子湊過去用力一嗅,香的打了個噴嚏。

  “哥,你買了新筆!看起來至少一百文......哥,劉博文有一枝筆,特別貴,他說要一貫錢!”

  他伸長脖子看筆,又看紙上日錄,極力想要分辨紙上寫的什么,然而不學無術,僅認識一個日子。

  “哥,以后我也要去做生意,等我有錢了,我給你買最貴的筆!買蜀中最好的猊糖,買十個、不,買一百個。”

  他輾轉騰挪,回到床上,仰面朝天:“哥,我不想讀書了。”

  哥哥頭也沒抬,收拾桌子:“不行。”

  “可是他們都笑我,說我的筆像掃帚,說我的字寫的丑。”

  “明天我給你買一枝好筆回來。”

  鄔意沒有從鄔瑾身上找到絲毫松動,臊眉耷眼的抱怨幾句——蒙學里的孩子只認課業,課業不好,總是不討喜。

  嘟囔幾句,他忽然記起來一件大事:“哥,剛才外面都在說佳縣塌了一方土崖,把一隊行商埋了,聽說挖人的時候,有人挖出來了玉佩,送到當鋪里,發了一注大財!還有人挖出來一只鞋。”

  他拇指和食指圈成一個圓:“鞋上都鑲翠玉!哥,你說他們是不是比劉博文家還有錢?”

  “哥,我要是也在那里挖就好了,”

  鄔瑾手中的書徹底放了下去,腦子里劃過那張白凈富態的陌生面孔。

  掩埋在佳縣的陌生行商隊伍,會不會是他們?

  這場較量,似乎是莫千瀾略勝一籌,而萬世江山,又添一抹鮮血,多幾具尸體。

  他以為莫家與天子的爭斗還將繼續下去,哪知此事一過,雙方便就此沉寂,除了奏書來來往往,整整兩年,都無其他動靜。

  元章二十二年五月初,驕陽似火,莫府九思軒內卻依舊涼爽,古樹遮天蔽日,叫這齋學永不見天日。

  齋學里又添了射箭等課,在火傘高張的這一日,殷北笑容可掬的充當了教課的先生,看著學生在花園湖邊拉開弓箭。

  鄔瑾在莫府吃了兩年飽飯,在十六歲的這一年越發高挑挺拔,長手長腳的拉開弓,拇指上戴著玉韘,紋絲不動地勾著弓弦,目光一瞬不瞬地盯著前方靶子。

  他的輪廓已經完全清晰,眉目濃黑,眼窩深陷,鼻梁高直,其爽朗俊秀,如徐徐清風,如絕崖孤松,如朝霞之光,棲于山水草澤中。

  殷北走上前,稍稍將他的手臂往上抬了抬:“放。”

  鄔瑾松開弓弦,一箭正中百步外水榭中放置的大草靶,準頭雖不足,力道卻夠了。

  殷北滿意點頭,踱步到程廷身邊,伸手一拍程廷的肚子:“煩請小爺的肚子不要挺著,吸口氣,收一收。”

  程廷公鴨子似的嘎了起來:“我收不起來,中午吃太多了!”

  這兩年,他也在急劇變化,臉上的紅疙瘩一波未平一波又起,不知不覺,身量也在變高、變寬。

  他三天打魚兩天曬網求學,吊在鄔瑾身后,倒也不算是不學無術,只是很不耐煩,寧愿出去結交狐朋狗友。

  殷北拍著他這個肚子,幾乎要嘆氣:“放吧。”

  程廷“咻”的把箭放了出去,箭垂頭喪氣,中道墜落在湖面,頓時蕩起一大圈漣漪。

  殷北又大嘆一口氣,再次拍了拍程廷的肚子。

  隨后他看向莫聆風,更想嘆氣——莫聆風不喜歡射箭,此時正捧著一個大脆桃坐在一旁,“咔嚓”一聲,咬下來一大口。

  她一面吃桃,一面旁觀,坐在石頭上紋絲不動。

  不同于兩個同窗的急劇變化,她還是薄薄的稚嫩模樣,金項圈長命鎖不離身,眼睛漆黑,嘴唇是櫻桃紅,笑起來露出一排珍珠米似的牙——但不能大笑,她的牙齒還未換完,大笑起來,便要露餡。

  她對上殷北的目光,用脆生生的小嗓子理直氣壯的道:“我還小。”

  她不愿意射箭,殷北也不能趕鴨子上架,只能繼續去教導鄔瑾和程廷。

  半個時辰后,殷北面對著程廷這根朽木,無論如何都笑不動了。

  他提早下課,急急忙忙出了花園,邊走邊想這世上怎么還有王法這種東西。

  一腳邁出花園,他抑制了自己回頭揍程廷的沖動——他是法外狂徒,王法有什么可忌憚的。

  酉時未到,三人忽然得了自由,程廷對那個大脆桃垂涎三尺,撒開蹄子就往九思軒跑。

  莫聆風緊隨其后,跑到一半,忽然停下腳步,隨后躡手躡腳走到草叢邊,叼著桃子,張開雙手,猛地撲入草叢里。

  一大群山鹛“撲啦”而起,驚慌失措地扇動翅膀,發出聒噪的叫聲,而莫聆風叼著桃子直起身來,手里捏著一只青蛙。

  她用眼神示意鄔瑾過來。

  鄔瑾大步走了過來,從她口中接過桃子。

  莫聆風捏著青蛙飛檐走壁,奔向九思軒,很快鄔瑾就聽到了程廷痛徹心扉的叫聲——嗓子本來就沙啞,聲音一大,越發叫成了破鑼。

  鄔瑾習以為常,捏著這個吃了一半的桃子四平八穩地走,回到九思軒時,這二人已經偃旗息鼓,程廷把青蛙栓在門口,代替大黃狗看家。

  九思軒隨著他們的變化,亦有了變化,屋內換了高腳長條桌、方椅,可以垂足而坐,仍然呈‘品’字形擺放,上面設著筆墨紙硯四樣東西。

  除此之外,莫聆風桌上還放著一盆桃、一碟糖核桃,散落著三四個猊糖,程廷桌上放著一個棋笥,棋子亂糟糟灑落在四周,一個玉壺春瓶,出面插著一簇怒放的緋紅海棠,花期已過,這是他在莫府花園背陰處尋到的最后一株海棠樹。

  許惠然愛海棠花,是以他插在春瓶里,準備送去許家。

  他們二人桌上亂如草寇,鄔瑾桌上卻是書、邸報、小報整齊疊放,仿佛是列隊待閱的士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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