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錯小說網 > 馭君 > 第一百四十五章 衣缽傳承
  鄔瑾側頭看莫聆風,明亮的太陽將她臉上的一切都展露無遺。

  她的五官和輪廓都已經逐漸清晰,但是臉上還覆蓋著一層細細的茸毛。

  她的孩童時期似乎特別長,眉眼縱然褪去了一絲稚嫩,但臉上的細枝末節依舊是幼小的,誰也不知道她什么時候才會一個大跨步,邁入婀娜少女的行列中去。

  然而她只是這樣的成長,所經歷的事情就已經令鄔瑾感到驚心動魄,再成長下去,長到可以和京都的皇權敵對之時,又將是一種怎樣的驚魂?

  鄔瑾收回目光,不想了,單是陪著她把寺廟逛遍。

  一行人趕在午飯前回了莫府,莫聆風給娘子軍放了半日的假,自己坐在九思軒花廳里和鄔瑾吃飯。

  午飯不像早飯那樣滿滿當當擺了一桌子,但也相當不錯,螃蟹被強行撤了下去,補上來的是炙羊肉、酸筍雞尖湯、煙熏肉、紅糟魚,廚房里又拿羊肉湯煮了兩碗熱湯面,再佐上一碟糟鵝胗掌,一碟銀魚鲊。

  酒是冰糖荔枝酒,莫聆風執壺就倒,鄔瑾連忙伸手托住酒壺,順勢接在手中,倒上兩盞果酒。

  莫聆風咕咚咕咚喝了一盞,舀了湯嘗一口,感覺酸湯開胃,哥哥應該也能喝一點,就招手讓祁暢去廚房,送一盅湯去二堂,讓姨娘們喂給莫千瀾喝。

  嘗過之后,她安心吃飯,飯量不大,吃完的時候鄔瑾還沒吃完,于是她捧著酒盞,慢慢喝甜滋滋的果酒。

  等鄔瑾吃晚飯,她已經連喝三盞,喝出了滿臉紅暈,額頭上冒出來一層細細密密的汗珠。

  她沒有肚子再喝茶,鼓著肚子站起來,和鄔瑾去前院整理趙世恒的東西。

  兩人邊走邊說,莫聆風道:“伯伯還沒有處理的,就是書和字畫這些,哥哥還來不及整理,就這么放在那里恐怕不行。”

  鄔瑾想了想:“可以收進書房,夾上蕓香草,驅蟲避蠹。”

  “外面還有人求伯伯的畫,”莫聆風一腳踢飛石子,抿著嘴笑了一下,“伯伯只給裕花街的妓子畫。”

  兩人說著趙世恒生前之事,平淡的好像趙世恒還在眼前,一路走到居所“山野居”,進門就是小院,收拾的古樸淡雅,意趣風流,一切都和他在時一樣。

  殷北上前推開門,日光爭先恐后涌了進去,塵封的細小灰塵一下子揚了起來,浮動在陽光中。

  屋中陳設未變,只是屏風上沒有搭衣裳,凈架上沒有搭帕子,桌案上還攤著兩本書,墨條擱在硯臺上,一張大字寫了一半,書架上的書也是立的立,倒的倒。

  桌案下方不知讓誰碰掉了一本《易經》,鄔瑾伸手撿起來,在手中略微翻動,就見此書已老,上面所做的注解都有三種,最晚的字跡是趙世恒的,前面兩種,他并未見過。

  他翻至扉頁,便知此書珍貴。

  “侯白贈弟子溫彥頌,以傳天道,授明人事,君子知微知彰,知柔知剛,莫失、莫忘。”

  “溫彥頌贈弟子趙季,君子之道,應與天地合,鼓之以雷霆,潤之以風雨,莫失、莫忘。”

  侯白十八歲舉進士,年少聞名,先帝潛龍之時,便是他授課,先帝登基之后,官居執宰,修國史,是舉世大儒。

  溫彥頌是侯白關門弟子,未曾參加過科考,只在家中修書,如今明經學子所學經本釋義,大半出自他的手。

  這二人贈書之時,都從《易》中取詞,對弟子的未來做出教導和期盼,書中所做的無數注解,更是無價之寶。

  他驚愕的臉都呆了,再翻一頁,手上頓時抖了一抖:“趙季贈弟子鄔瑾,君子敬以直內,義以方外,敬義立而德不孤,莫失、莫忘。”

  這些字一筆一劃組在一起,成了一把刀,猝不及防,直插入鄔瑾心中,讓他一瞬間紅了眼圈,說不出話來。

  莫聆風隨手抽出一本書,打開看了一眼:“咦,先生留給你了。”

  她遞給鄔瑾,鄔瑾強忍了淚水,放下手中《易經》,翻開她那一本,上面也寫著:“趙季贈弟子鄔瑾,元章二十二年十一月初八。”

  莫聆風又取一本,翻開來,同樣是寫了贈字和時間。

  只要是趙世恒經常翻動的書,幾乎都寫了贈給鄔瑾,好像是趙世恒常常在看書之時,心血來潮,想起鄔瑾,就將這書贈給了自己的弟子。

  鄔瑾埋著頭翕動鼻翼,抬手使勁擦去眼淚,心中五味陳雜。

  莫聆風轉到書架后面去,直到他平靜如常了,才轉回來:“書給你送回家去嗎?”

  鄔瑾搖頭:“就放這里,往后我到這里來。”

  先生、弟子,也許就是如此傳承不斷,趙先生所期許的,他要做到,趙先生沒有做到的,他也要替他做到。

  一個下午,就在這間小院里度過,鄔瑾在酉時前歸家,換上一身短褐,準備晚飯。

  連燉帶炒,他都會干,干的很清凈,并未覺得煙熏火燎有失顏面。

  做完之后,他去餅鋪將家人叫回來,打開殷北送來的酒,一家人圍坐在一起吃了晚飯,又吃了小餅,然后換掉這一身油漬麻花的衣裳,洗漱干凈,回屋里去。

  桌上的筆是新買的散卓筆,他很愛惜地拔掉一根出了鋒的毫毛,蘸墨寫道:“元章二十五年八月十五。”

  今日他自覺過的極快,不過眨眼之間,就到了分別時刻,落到紙上,才發現原來這一日如此繁雜漫長,他像是旁觀者一般,先將今日之事記下。

  不帶感情地記錄之后,他寫道:“婚事是對付女子的利刃,也是囚禁女子最為堅固的牢籠,說媒必定不成,但也能讓聆風滾出一身泥,小人手段。”

  他提著筆,心想州判、同知,無論如何都和莫府不相干,恐怕是王知州慫恿。

  王知州此人,貪財、無功、但擅斡旋,恐怕已經體察陛下與莫節度度使之間的你來我往,他忌憚莫聆風在軍中勢力,會給自己帶來麻煩,必定會竭力拔除。

  但這只是他的猜測,腦子里猜測出來的東西,他不往紙上寫。

  一只手握著筆,他做了個極其漫長的思索——不能讓這種骯臟之物困住莫聆風。

  想過之后,他再次落筆:

  “項圈命鎖金光艷,孤塤鳳眼將軍面,寸寸光陰流如箭,禪寺佛像散如電。屈指待歲月,此情何時見,醉后清風月如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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