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錯小說網 > 戰國大魏王 > 第二百三十二章 黑夜將近
  一件事情在不同的人眼中卻是有著不同的意義,有人從中獲得利益,自然而然有人會因此而利益受損。

  所以在受益人臉上揚起笑容的時候,你不能要求那些利益受損的人也是樂觀以待。

  就比如身為縣令的公孫鞅率領一干小吏奔波于各鄉里之間丈量土地這件事情,那些明白自己即將獲得什么的鄉里之人心中充滿著期待的。

  只不過就在這些人滿懷期待的同時,另外一些人卻是將這件事情看作是危險來臨的前兆。

  櫟陽城內,余氏府邸,后院書房之中。

  依舊還是原來的地方,依舊還是原本的那幾個人,只不過此刻房間之中的氣氛卻是比之前更加壓抑了幾分。

  時間在一分一秒之間緩緩流逝,就在那股壓抑快要將人憋得喘不過氣來的時候,坐在下方幾案之后的丕氏家主丕占卻是猛然抬起了頭來。

  壓抑著憤怒的目光先是看了看對面坐著的桑氏家主桑平,映入他眼簾的是一張正在沉思的臉龐;

  目光向上方移轉了幾度,看向了一向在三人之中為首的余氏家主余開,又是一雙充滿凝重的目光。

  將這一切都看在眼中之后,丕占只覺得自己再也忍受不了這種壓抑的氛圍,他要盡情地將心中的那一抹壓抑發泄出來。

  “啊……”

  怒吼聲忽然在房間之中炸響,只見丕占直接從坐席之上站了起來,兩只手將身前幾案之上的竹簡全部掃落在地。

  伴隨著一道接著一道的清脆聲響,兩道帶著疑惑不解的目光全都匯聚到了他的身上。

  “呼……呼……呼……”

  粗重的呼吸聲在此刻顯得格外明顯,他的目光在上方的余開與對面的桑平之間來回移轉。

  “丕占,你瘋了?”

  “沒錯,我是瘋了,我都快要被這壓抑的氛圍給逼瘋了。”

  指著自己剛剛的掃落下去的那一卷卷竹簡,丕占的目光直直地看向了余開。

  “李鄉、王里、桑鄉、平安里……”

  一個接著一個鄉里的名字被丕占說出,而這些無一例外都是這些日子以來公孫鞅帶領小吏走過的。

  每當丕占提到一個名字,余開臉上的神情便會沉重一份,一直到那張面容之上都快要全黑了,丕占這才停下了自己的話語。

  一陣短暫的沉默之后,就聽丕占冷冷地說道:“兩月以來,那個公孫鞅幾乎都要將整個櫟陽都走遍了,他是要做什么我的心中很清楚。”

  “余兄,你的智謀一向高于我,我不相信你會看不出來。”

  雙眼之中閃過一絲鋒芒,丕占的聲音立時大了許多,“余兄,他分明是在擦拭手中的長劍。”

  “一旦那柄長劍擦出了鋒芒、擦出了銳利,便會毫不猶豫地直刺向我等的胸懷,到了那個時候我們的下場只有一個……”

  “那就是死在公孫鞅的劍下。”

  說完了這最后一句話語,丕占似乎抽空了自己所有的力量,整個身體直接就這么摔了下去。

  “砰”的一聲巨響之后,砸在坐席之上的丕占似乎是充滿了疲憊,他的呼吸聲在瞬息之間變得粗重極了。

  耳畔充斥著的是那沉重的呼吸聲,心中思索著的卻是自己等人如今所面臨的現狀。

  緩緩將視線從丕占的方向收了回來,雙眼緊緊地閉了起來,余開努力地使得自己的內心平靜下來。

  漸漸地從魏國接手櫟陽以來所有的場景,或是清晰或是模糊地出現在了余開的腦海之中。

  將這一切都在腦海之中仔細地捋過一遍之后,余開這才意識到一個對于他們這些人來說有些可悲的事實。

  面對著如今公孫鞅等人的行動,他們并沒有多少反抗的手段,如果不想成為別人砧板的魚肉的話,他們能夠做的也只有一個。

  想到這里余開的雙眼猛然之間張開,其中射的卻是充滿鋒芒的目光。

  不過這道鋒芒只是一瞬間的事情,很快它便被余開壓制下去,并將其藏在了眼底深處。

  看了看此刻依舊喘著粗氣、臉上怒意橫生的丕占,余開的目光轉向了另外一邊,那個一直被他視作智囊的身影。

  默默注視了對方許久之后,余開這才張開嘴來幽幽問道:“如今情勢,桑兄,你怎么看?”

  余開的這一句詢問將下方的桑平從思緒之中拉了回來,他的目光直直地與余開對上,卻始終沒有說出半句話語。

  就在余開準備繼續再問一遍的時候,桑平那依舊是充滿冷靜的話語就這么出現在了房間之中。

  “余兄,就算是事到如今在下依舊還是那句話,我們與魏國之間的實力差距實在是過于懸殊。”

  “一旦對方真的撕破臉皮,那最終的失敗者也必然會是我們,我們此刻應該做的是隱忍待機、謀定而后動。”

  復述了一遍自己的立場,桑平停下了自己的話語,眼中閃過了一絲遲疑。

  數息之后,就聽他帶著幾分提議的語氣說道:“余兄,我們若是想真正融入魏國,必定要付出一些代價,如若不然……”

  “如果魏國是想要我們放棄所有的利益,又或者是要我們的性命呢?”

  從對面傳來的冷冷話語打斷了桑平的話語,隨即而來的還有丕占充滿冷意的目光。

  “我……”

  一句反問拋出之后,面對著桑平遲遲不開口,丕占的視線轉向了上方的余開。

  “余兄,現在危險就在我們的面前,若是奮力一搏,我們還可能有獲勝的機會;”

  “若是再做忍讓,那我們便再也沒有了機會,只能無力地等待著死亡。”

  話已經說到了這般地步,丕占也就不再有任何的拘束了,下一刻他幾乎是全盡全力吼出了自己心中最真實的想法。

  “余兄,動手吧!”

  此刻正是抉擇之時,是放手一搏,還是隱忍不發?

  眉頭在這一刻皺起,連帶著緊緊握住的右拳之上也是顯露著猙獰的青筋。

  “余兄,前方便是萬丈懸崖,踏錯一步都有可能粉身碎骨,三思啊!”就在對方做出決定之前,桑平做出了最后的努力。

  思緒在內心之中流轉,目光在兩人之間移轉,最終余開的右手被緩緩松開。

  潛藏在眼底之中的那一縷銳利被再次展現,堅定的話語出現在了房間之中。

  “我意已決,三日之后……”

  “動手!”

  ……

  “駕駕駕……”

  “吁……”

  伴隨著一陣控馬之聲,一輛馬車在桑氏府邸門前緩緩停了下來。

  輕輕勒住手中韁繩,感受著身下已然停住的車輪,駕車的御者卻是轉過去向著車廂里叫了一聲:“家主,我們到了。”

  數息過去了,半刻鐘過去了,一刻鐘過去了……

  直到一段無比漫長的時間過去了,直到駕車的御者心中升起了疑惑,車廂之中一向動作迅速的桑平今日仍然沒有半點下車的跡象。

  懷著心中的半分憂慮、半分不解,御者再次轉過身來向著車廂之內喊了一句:“家主,我們到了。”

  “哦哦哦……”

  “我知道了。”

  這一次在一陣恍然大悟的聲音落下之后,桑平遲到的回應聲這才在車廂之中響了起來。

  又過去了數息,在御者更加不解的眼神之中,桑平緩緩走下了馬車,走向了前方那座府邸。

  從大門到后院書房的這一路,平日里的桑平走得是極快,可是今日卻是無比地緩慢。

  用了比之尋常多了數倍的時間,桑平的腳步這才來到了書房之中,然后只見他一下子將自己摔在了幾案之后的坐席之上。

  此刻,他的臉上卻是充滿了悲觀的神情。

  桑平不僅僅是在為自己感到悲觀,而且是在為自己三家乃至于整個留在秦東之地的世族感到悲觀。

  出自秦國這一點,就注定了他們與魏國之間會存在隔閡,而這也正是他們難以融入魏國的主要原因。

  如今再看看公孫鞅在櫟陽所干的這些事情,更可以看出魏國是想從他們這些世族手中將秦東之地奪走,真正納入自己的統治之下。

  可是魏國想要這么做,必定會觸動秦東世族的利益,雙方之間這種幾乎不可能調和的矛盾遲早會徹底爆發出來。

  如果想要讓這矛盾維持在一個可控的范圍之內,除非其中的一方能夠主動退步,讓出一部分原本屬于他們自己的利益。

  正如同后世一句話所說的那樣,政治從來都是妥協的藝術。

  只是按照現在的情況,很明顯實力占據絕對優勢的魏國,是不可能做出妥協的。

  這樣的話能夠主動退一步從而消弭這場沖突的一方,也只有以余、丕、桑三家為代表的秦東世族們了。

  只是這些秦東世族真的會選擇妥協嗎?

  對于這個問題的答案,在回憶了一番剛剛親眼見證的場景之后,作為桑氏家主的桑平卻是輕輕地搖了搖頭。

  余氏、丕氏乃至于桑氏都是自秦穆公時期便在這片土地之上生息繁衍的大族,又怎么可能輕易地低下自己那高傲的頭顱,選擇向魏國這個外來之人妥協呢?

  思緒流轉到這里,桑平緩緩從坐席之上站了起來,一步步地走到了房門前。

  望著西方天際之上那布滿天空的紅色晚霞,就聽桑平喃喃自語道:“睿智的先祖啊,桑氏子孫桑平在此禱告,危機將近我桑氏應該如何自處呢?”

  這一句事關桑氏未來命運的禱告既是在向歷代桑氏先祖詢問,又何嘗不是在向桑平自己發問呢?

  這句禱告落下許久,桑平似乎是做出了什么決定,雙眼之中立刻浮現了一抹堅定之色。

  數息之后,桑平迅速收回了自己的視線,大喊了一聲,“來人,為我備車!”

  ……

  櫟陽城內,校場之上。

  站在校場前方的平臺之上,身為櫟陽縣尉的孫伯靈此刻正手按腰間長劍,目視著前方校場之上發生的一切。

  順著孫伯靈的視線向著前方望去,只見此刻的校場之上可謂是人潮涌動,而這些人群最中央正在進行的卻是一場持續了許久的比斗。

  經過了之前的好一番較量,此刻交手雙方的體力都已經來到了自己的極限。

  “呼……呼……呼……”

  粗重的呼吸聲同時在雙方的口中發出,盡管身體之上已然是充滿了疲憊,但是兩人的目光還是死死地注視著對方。

  數息之后,伴隨著各自雙眼之中一道寒光閃過,似乎是有人下達了無聲的指令似的。

  其中一名士卒臉上神情一沉,手中長劍輕轉,一道大喝之聲在校場之上響了起來。

  “殺……”

  伴隨著在耳畔回響的喊殺聲,這名士卒腳下重踏,手中長劍直直向著自己的對手刺了過去。

  說時遲、那時快,短短數息之間,長劍的鋒芒已然來到了對方的身前,似乎下一秒便要擊中對方的要害。

  眼見這巨大的危險即將來臨,另外一名士卒臉上并沒有半點慌張之色,腳下步伐猛然加速堪堪躲過了這致命的一擊。

  也就是在同時,另外一名士卒趁著對手的攻勢落空之際,手中長劍猛然便向前方刺了過去。

  舊力未盡、新力未生,加上身體之上傳來的陣陣疲憊,主動發起進攻的一方哪里能夠躲過這突如其來的凌厲反擊。

  瞬息之間,親眼看著自己刺出的長劍落空,親身感受到自己脖頸之上的陣陣森冷,這名士卒知道自己已然失去了再戰的機會。

  “莪輸了。”雖然心中仍有絲絲不甘,但這名士卒還是承認了自己的失敗。

  勝利的一方聽到這句話之后,臉上浮現出了一道燦爛的笑容,然后輕輕收回了自己手中的長劍。

  “承讓。”

  這一句話語的落下,也就意味著這場持續的比斗終于是落下了帷幕。

  圍在校場之外的眾人在經過了一陣短暫的沉寂之后,一道清晰的聲音出現在了每個人的耳畔。

  “彩!”

  這一道喝彩聲似乎是點燃了在場每一名士卒心中的激情,他們齊齊舉起自己手中的長戟,為勝利的一方奉獻出了自己發自內心的歡呼。

  自古以來,軍中便是強者的舞臺,在一支強悍的軍隊之中強者會得到他應有的尊重。

  看到眼前的這一幕,孫伯靈臉上充滿了欣喜之情,他也發自心底為勝利的一方感到高興。

  恰在此時,一陣稟報聲出現在了他的耳畔。

  “報……”

  “啟稟縣尉,縣令讓您迅速趕回官府有要事相商。”

  聽出了這名傳令兵話語之中的緊急,孫伯靈立刻意識到可能是有大事發生了。

  “來人,備馬。”

  片刻之后,一匹戰馬沖出了校場,向著不遠處的櫟陽官府疾馳而去。

  晚霞已然逝去,黑夜將會來臨。不知道當黎明重新來到世間的時候,一切又會發生怎樣的改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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