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陽長公主哭了好一會,把永安侯推開,擦干眼淚,繼續往下說。
“那一箭雖然沒有射中姐姐要害,但箭頭有劇毒,回宮沒幾天,她就走了。
走之前,她拉著我的手,讓我不要難過,要連同她那份,好好活下去……”
她無法形容姐姐離世時她有多悲痛,多自責。
在往后余生里,她不知道有多少次后悔自己的任性頑皮。
如果不是她非要拉著姐姐去找白鹿,就不會遇到刺客。
不遇到刺客,姐姐就不會因為救她而死。
她馬上就要成親了,本該和駙馬琴瑟和諧,白頭偕老,兒孫滿堂。
卻因為她,年紀輕輕就去世了。
母后除了她們,沒有別的孩子,姐姐是在她身邊長大的,對姐姐的感情比她深厚得多。
她無法接受姐姐的死。
直接哭暈過去。
醒過來后,又接著哭。
不止一次撲在姐姐身上,悲痛欲絕地哀嚎。
“你還這么年輕,怎么能扔下母后走了,母后寧愿死的是自己啊……”
她當時整個人都是木的,明明心里哀痛至極,卻一滴眼淚都流不下來。
聽到母后那句話,腦子里想著:是啊,為什么死的是姐姐,而不是我呢。
要是死的是我多好。
那樣母后就不用這么難過了,姐姐也能好好活著。
這么想著,心里就生出一個念頭來。
她把自己的易容面具摘下,套到了姐姐臉上。
“……從那一刻起,我就‘死’了,活下來的是姐姐,是端莊、大氣、從容而又溫柔如水的長公主。”
昭陽長公主平靜道。
她收起所有的鋒芒,所有的野性,所有的喜好,所有的憧憬和夢想,從此活成姐姐的模樣。
讀姐姐愛讀的書,習姐姐常寫的字,畫姐姐喜歡的畫,守姐姐要守的規矩,嫁姐姐要嫁的人。
她要替姐姐,過完剩下的人生。
因為想給姐姐守孝,她以中毒纏綿病榻為由,將婚禮推遲了三年。
這三年,她把自己徹底替換成姐姐,就連母后看到她,也下意識以為面前站著的,是長女。
嫁給易笙后,她也始終照著姐姐的性子過日子。
易笙對她很好,好得遠遠超過她的想象。
她本以為他跟大部分文人士子一樣,眼里只有風花雪月詩酒茶和圣賢書,對其他東西都不屑一顧。
但不是。
他對她關懷備至,恨不得把她寵成萬事不愁的小嬌妻。
小日子來了他親自煮紅糖姜茶,天氣冷了他端水幫她泡腳不說,就連她每天換下的褻衣褻褲都是他親手洗的。
見她生孩子太痛,他就自己吃藥斷了子嗣,說有寒兒一個就夠了。
在他潤物細無聲的關懷呵護之下,她不知不覺就淪陷了。
有時會忘了自己是姐姐,耍一些小性子。
他也從不在意,愈發寵溺。
這讓她生出更多愧疚,既覺得對不起姐姐,也覺得對不起易笙。
這么好的夫婿,本該是姐姐的。
易笙想娶的,本也是姐姐。
她扮成姐姐的樣子,騙了他這么多年。
如果他知道真相,肯定不會原諒她。
她也沒想過要說出真相,這世上早就沒有宋時微,只有司徒凝。
如果不是突然冒出一個琳瑯,她大概就帶著真相進棺材了。
熟料……
“琳瑯和我姐姐長得一模一樣,就連眉上那顆痣,都像一個模子印出來的。”
昭陽長公主道。
“但她肯定不是姐姐,我數過姐姐的螺紋,她是一螺九簸箕,琳瑯是三螺七簸箕。”
若非存在這個差別,她都要以為姐姐當年下葬后,被人用秘法保存起來,如今又活過來了。
但琳瑯的氣質有幾分像姐姐。
她又有著和姐姐一模一樣的臉,讓她如何狠得下心不理她呢。
昭陽長公主說完,看著窗外,靜默不語。
永安侯長嘆了一口氣。
把人攬入懷中。
“你怎么這么傻呢……”
傻得讓他心疼無比。
他第一眼看中的,固然是這副容貌,但這二十多年來,讓他越寵越上頭的,是她不經意流露出的不羈與嬌憨啊。
也許娶了原來的長公主,他也會和她恩恩愛愛地過一輩子,卻未必會寵溺至此。
本以為自己對她足夠好了,沒想到遠遠不夠。
她在痛苦內疚中活了這么多年,他竟然完全沒發現。
還自以為自己稱得上二十四孝夫君。
“我太失職了,我早應該察覺到的。”
永安侯柔聲安慰。
昭陽長公主沒忍住,伏在他肩頭放聲痛哭。
蕭清音偏過頭,不去看他們。
卻對上了易水寒的視線。
他剛好也偏過頭。
兩人對視片刻,又各自別開了頭。
老實說,在昭陽長公主坦白心聲之前,蕭清音只覺得她是一朵被寵得不知人間疾苦的富貴花。
聽完后,她恨不得頂禮膜拜。
要何等耐力毅力,才能二十幾年如一日地扮演另一個人啊。
徹底放棄自我,作為另一個人活著,這樣的生活,蕭清音一天都過不了。
由此可知,昭陽長公主心里藏了多少愧疚和悔恨。
可是這明明就不是她的錯。
她只是想和姐姐去看白鹿,還帶了侍衛,去的又只是京城西郊,那里還有內軍駐扎。
而不是像季云華這樣,孤身一人走南闖北。
誰能想到會出現一幫兇殘刺客呢。
蕭清音長默默嘆息。
什么叫天意弄人。
這就是了。
“那幫刺客到底是什么來頭?”
她暗自嘀咕。
“好好的刺殺公主做什么?”
昭陽長公主的哭聲已經停了下來,聽到她的嘀咕,抬頭回道:
“我和母后查了很久,也沒查到那幫刺客的身份。姐姐向來與人為善,沒和誰結過仇,也找不到懷疑對象。”
“不一定非要結仇才招人恨。”
蕭清音回道。
像她和三公主,剛開始不也無仇無怨的,就因為一頭白眼狼,三公主就瘋狗一樣咬著她不放。
“也有可能是因為嫉妒。”
說完,她看向永安侯。
“侯爺當年身為新科狀元,才貌雙全,想必很受姑娘歡迎,不知道有沒有對你特別癡情的姑娘?”
“好像沒有……”
永安侯回道。
他被欽點為狀元后就立刻求娶長公主了,所有人都知道他是準駙馬,沒有誰故意湊上來的。
但他往前翻了翻記憶,卻想起一個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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