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燼指尖顫抖的簽下自己的名字。
護士立即轉身進手術室。
短短不到一小時的時間里，陸燼接連簽署了四五份病危通知。
他在簽名時，甚至有一瞬間不知道自己的名字該如何寫才是正確的，上面的字歪七扭八的靠在一起，需要努力分辨才看得清是陸燼二字。
上次陸燼失態還是在彤彤去世的時候。
彤彤的病危通知也是他簽署的。
好不容易淡忘的回憶再度浮現在心頭，恐懼將他包裹，揮之不去。
葉然也想到了那年在醫院的場景，他收緊牙關，不忍心的將頭瞥向另一邊。
百分之二十的手術成功率實在太低了。
即便他們找來了最好的主刀醫生，但萬事無絕對，奇奧也不是神醫在世，他只能盡最大的努力去完成手術。
小寶看著護士進出，嚇得躲在哥哥身后，她緊咬著下嘴唇不讓眼淚掉下來，但根本就控制不住情緒。
眼淚嘩啦啦的往下落，模糊了視線，連聽力都開始下降，一陣耳鳴。
她難受的抱著膝蓋蹲在地上，覺得整個世界都在天旋地轉。
媽媽真的會離開他們嗎？
這個問題在心頭閃現的瞬間，小寶胸口痛得差點暈過去。
好難受……
大寶表面毫無情緒，實際已經在崩潰的邊緣，可是他不能哭，他還要照顧妹妹。
他下蹲，輕輕抱住妹妹，聲音沙啞得像被人揉碎的破布，“會沒事的……別擔心……”
一定會沒事的！
媽媽是他們的榜樣，是這個世界上最厲害的人，不管遇到多壞的情況都能化險為夷。
之前是這樣，這次肯定也不例外！
手術室外一片凄寂，就連路過的人都不自覺的放輕腳步不敢發出聲音。
護士又出來，“家屬進來一個！”
等眾人反應過來時，陸燼已經進去了，只留殘影。
跟傅黎相關的事，他永遠是最快的。
大寶也沖到來病房門口，他看著再度緊閉的手術室，雙眸灰暗。
“乖，不怕，一會兒爸爸媽媽就都出來了。”陸夫人抱著孩子，顫聲安慰，鼻尖酸澀。
手術室內，陸燼換上無菌手術服跟著護士走進去，一股濃烈刺鼻的消毒水味鉆進鼻腔，即便是隔著口罩也抵擋不住。
緊接著是血腥味。
傅黎躺在移動病床上，她的周圍站著六七個醫生，最中央忙碌的是奇奧。
看見人進來，奇奧倉促的抬頭瞥了一眼又低頭繼續手里的動作。
他在給傅黎止血。
手術本來都快要成功了，但傅黎的血忽然止不住，且呼吸變得急促，劇烈的顫動下刀口也難以縫合，整個手術室陷入混亂。
傅黎的麻藥效果還沒過，但人已經逐漸清醒。
她沒有力氣說話，只能虛弱的看著陸燼，眼中有淚光。
傅黎已經努力控制不哭了，但她此刻有些害怕，脆弱的情緒也不受控制的外溢。
她要是保守點選擇藥物治療就不會讓家人們跟著擔驚受怕。
兩個小家伙還在外面，以小寶的性格肯定已經嚇壞了真躲在大寶的懷里偷偷流眼淚。
“阿……阿……燼……”光是叫陸燼的名字就用光了傅黎所有的力氣，即便如此也沒能發出聲音。
她無聲的比口型。
陸燼聲音哽咽，緊緊握住她的手，“別怕小黎，很快就沒事了，別怕……我在這里陪著你呢，要是難受就捏捏我的手。”
兩人的手緊握著，傅黎心里勉強得到意思安慰。
她不怕，她只是擔心萬一不在了，陸燼以后能不能照顧好自己，兩個孩子會不會在學校里被同學們欺負。
陸燼的額頭抵著傅黎的額頭，冷熱碰撞，傅黎勉強清醒幾分，但很快又眼皮沉重。
她覺得自己仿佛飄在云端，找不到著陸點又到不了更高的地方。
陸燼給她取暖，近乎失聲的呢喃：“我在這里，我在呢。”
奇奧示意助理給他擦汗，同時開口道：“我檢查過了不是血的問題，但Li的身體各項指標都在往下降落，你多和她說話，千萬不能徹底睡過去。”
如果陷入絕對的昏迷，就很難醒來。
血馬上就要止住了，他要準備縫合傷口。
手術室內各項檢測生命體征的儀器都亮起紅燈，傅黎的生命岌岌可危。
奇奧迅速縫合完傷口，指標并沒有上漲，就連他都不明白到底是什么原因所致。
他檢查傅黎的瞳孔又問道：“Li，能聽見我說話嗎？”
能聽見，但傅黎虛弱得說不出話也沒有力氣點頭。
她只能用眨眼的方式傳遞信息，好在奇奧看懂了她的意思。
奇奧道：“堅持住，別睡，只要你熬過去手術就成功了，以后也不會再受這方面疾病的困擾，你可以繼續做自己喜歡的工作！”
他邊說邊留意各項儀器上顯示的數值。
熬過這幾個小時人體指標就會回升，到那時想怎么睡都可以！
傅黎很想回應，可是她太困了，眼皮緩緩合上。
儀表的提示音加重，并且越發急促。
護士著急道：“奇奧教授，不行，她的血壓太低了……需要準備心顫嗎？”
奇奧眼睛發紅的對著陸燼吼道：“快點和她說話！說你們的回憶你們之間難忘的事，隨便什么都行！”
傅黎馬上要失去意識了。
這會不會成為他從業以來的第一場失敗的手術？
奇奧心中閃過這個念頭，但很快又克制住不再胡思亂想。
不到最后一刻，不該想這些。
陸燼聲音顫抖的呼喚病床上的人，“小黎，是我啊，你睜開眼睛看看我好嗎？你不是說等工作收尾就和我去周游世界嗎？你答應過的事不能反悔。”
滾燙的淚順著眼角滑落，滴濺在傅黎的臉上。
陸燼近乎是跪在病床邊說話的，“你不要我和孩子了嗎？他們還那么小，你忍心拋下他們獨自離開嗎？”
如果傅黎下不了手術臺，陸燼也會失去活下去的希望。
他這一生辜負了傅黎太多太多，好不容易找到機會可以彌補，結果……
陸燼懊惱自己當初做過的各種決定，懊惱自己開竅為什么這么晚！
酸澀的淚水擦了又落下，連手術臺上的蓋布都被打濕，透著大片水痕。
護士們看得心中動容，也覺得眼角酸澀。
傅黎毫無反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