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人和盛遠山在張家住了幾日。

    張帥出殯,葬禮結束,張知和張林廣因景夫人的去留問題,產生了爭執。

    “把景家的人捏在手里,好過放虎歸山。”張林廣說。

    張知:“爹留下來的軍隊與部下,還在動蕩中;北城政客虎視眈眈。這個時候再樹敵,你很愚蠢。”

    張林廣不想被他激怒,忍著脾氣:“景元釗已經在我們手上,難道你也要放了他回去?不放他,依舊樹敵。”

    “不一樣。景元釗是我們從七貝勒手里救回來的,我們有一萬個借口留他。

    又把景夫人、盛遠山接過來看了他,我們說他是‘客’,不管是輿論還是景家,都不會痛罵我們。

    爹臨終前說讓我們私下里接了景氏的人來,也是這個意思。扣住景夫人和盛遠山,性質又不一樣,會授人以柄。”

    張林廣:“你自欺欺人,毫無用處。還是得有實在的人質在手。”

    “不行。我的人接了景夫人和盛遠山來的,我得送他們回去。”張知道。

    他們兄弟倆各有心機,彼此防備,誰也沒辦法說服誰。

    他們兄弟倆還不敢打起來,因為有一個很重要的籌碼,他們不知道父親到底放在誰手里的。

    況且,兩個人只是意見不和,不是感情不和。

    他們是有感情的一母同胞親兄弟。這份血緣、從小一起長大的牽絆,不會讓他們鬧到你死我活,至少現在還不會。

    張帥的頭七,夫人和盛遠山已經在北城住了十日,景家有一批軍隊集結到了長江邊上。

    大總統府派人來張家說項。

    自然是徐朗。

    徐朗五旬年紀,清雋儒雅,看上去非常親切和善。

    “目前不適合開戰。你們和景氏開戰,會波及大半國土。槍炮數量有限,大家都節省些。”徐朗說。

    張家的下屬、幕僚們,同樣很反對開戰。

    時機沒到。

    這個時候,景家要是打過來,他們承擔風險,張家的風險更大。

    其他小軍頭,則是巴不得景家和張家打起來,他們可以趁機作亂,分一杯羹。

    送走徐朗,張林廣私下里和弟弟商量:“現在怎么辦?景家動了軍隊。”

    一次動軍,哪怕不開戰,軍費也是巨大的。

    張家有沒有必要,要把軍隊調到江邊去對峙?

    張知:“我就說了,及早送景夫人和盛遠山回去。”

    “送回去,難道這支軍隊就不會到江邊嗎?十幾萬人的軍隊,不是一下子調動的,景家早已做好了準備。”張林廣道。

    景夫人和盛遠山北上,尤其是景夫人,景督軍就安排了軍隊做后盾。

    誰也不想拉斷緊繃的線,可也不能全無防備。

    景家有錢,龐大軍費說燒就敢燒了,他們會不會打一仗,撈點本錢回去?

    張林廣頭疼欲裂。

    張知:“我送景夫人和盛遠山,順便過江去聊一聊。”

    張林廣愕然:“你去了就回不來。”

    “我回不來,你就派軍和景氏打。如果到了這個地步,就必然要先打一戰,才能安穩。”張知道。

    張林廣:“……你這個莽夫!”

    最后,還是照張知的辦法做了。

    張家依舊扣下景元釗、顏心,只送夫人和盛遠山回去。

    張知帶了五百人的衛隊,護送過江。

    景督軍親自帶軍過來的。

    彼此見面,說了幾句場面話,張知感謝景家送的帛禮。

    “我兒子呢?”景督軍問。

    張知:“少帥的腿受了傷,軍醫叮囑不宜挪動,否則無法痊愈。我們留他在帥府養傷。”

    景督軍:“荒唐,用不著在你們帥府養。”

    張知笑了笑:“我們是想留他養病。不過,我們會像當初對景二少那樣,給他貴客待遇,督軍放心。”

    景督軍臉沉如鍋底:“我若不答應呢?”

    “您不答應的話,這批軍隊恐怕人數不夠,您再回去多調些人馬來。”張知道。

    他對這件事很強勢。

    張家一定要景元釗做人質,來換取景氏的“和平態度”,兩家要簽署一個協議。

    結盟軍依舊保持,兩家都不拆軍;張帥死了,景家是占據上風的,所以張家需要一張保證書。

    景元釗就是那張保證書。

    “……景少帥不是我們抓的,是我們將他從保皇黨手里救了回來。如果沒有這一節,我們也不會多此一舉。如今還請督軍寬容。”張知道。

    這天下午,督軍放張知和他的人過江回去。

    張知很冷靜和他交流。回來時,副官幫襯他更衣,才發現他軍裝的后背都濕透了。

    誰不是戰戰兢兢、如履薄冰?

    景氏與張氏要重新商議一個章程,結盟的協議書也要更改。

    根據張、景協議,少帥景元釗留在張帥府做客“兩年”。

    這個協議被公開,從張帥府到北城的政界各勢力,都松了一口氣。

    這就意味著,這兩年不用承受大戰爭。

    督軍和夫人在江邊站了很久。

    他一直牢牢握住夫人的手,拂面潮濕的風,吹亂了他的頭發,他有半頭白發了。

    “……我真怕張家孩子們犯渾,扣住你。”督軍握緊夫人的手。

    夫人只是笑了笑:“不會,沒到那時候。”

    能否打仗、時機是否成熟,其實不管是張家還是景家,心里都有一本賬。

    夫人知道此刻不會開戰,張家也知道。

    兩家都沒有到窮途末路的時候,就不會冒風險的。

    “我依舊提心吊膽。”督軍道。

    夫人安撫著,另一只手拍了拍他的手背。

    “阿釗怎樣?”督軍問。

    夫人:“腿廢了。”

    督軍狠狠閉了閉眼:“他怪不怪我?我沒有去看他。”

    “他知道輕重,不是毛頭小子。這個時候,你怎么可能去看他?”夫人道。

    又說,“萬幸他還活著。珠珠兒在他身邊,她會照顧他的。珠珠兒跟我說,阿釗的腿能治好。”

    督軍猛然轉過臉:“真的?”

    夫人點頭:“珠珠兒這么講的。您也知道,她是個神醫。”

    督軍:“那真是祖宗保佑,幸好珠珠兒在。”

    “幸好她當時沒出國。”夫人卻說。

    督軍臉上,一陣尷尬。

    “阿蘊,我當時……”

    “督軍,這件事您辦得不對。”夫人臉色微冷,“她小心翼翼在阿釗身邊,無名無分的,你不知道我多心疼。”

    督軍訕訕:“都是我的錯。”

    夫人嘆了口氣,沒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