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也說那是昆電和沈纜了.......”
盡管心中有些生氣，可田向南的語氣還是不疾不緩，很是平靜的說道。
“你說的那些，要么是省級大國營廠，要么是各個市級的國營廠，都有著國家乃至地方上的大力扶持。”
“而我們呢，我們說白了，就是一個生產隊自己建起來的集體企業，別說是扶持了，我們上面至今連一條優惠政策都沒有給過。”
“我們的廠房是我們出錢出物資出人情，請人蓋的，就連設備也是求爺爺告奶奶的，從銀行貸款了幾百萬買回來的。”
“我們就連弄一批設備，都要被沈纜廠各種打壓刁難，還差一點被他們奪走，好不容易才拉回來的。”
說到這里，田向南似是譏諷般的輕笑了一聲。
“你們，又憑什么拿我們跟他們比？”
“人家國營大廠可以一邊拿著地方的補貼和政策，一邊拍著胸脯，上趕著跟你們合作，哪怕是虧損一點，還能落個為振興國家科技做貢獻的好名頭。”
“等回頭你們某個項目成功了，他們還能光明正大的在廠里掛個某某航天科技研究院合作單位的牌子，用來增加廠榮譽底蘊。”
“這樣的合作牌子我們也想要呀，我也想弄個這樣的大榮譽牌子掛在廠里，那以后出去跟別人說話都能硬氣幾分。”
“可關鍵是我們不能呀，我們也虧損不起啊。”
“人家國營大廠虧損了，有地方，有國家在后面做后盾，給他們托底。”
“我們要是虧損了，多的不說，哪怕只虧損個半年，我們銀行的400萬的債務，就能把我們全大隊的1000多號人給壓垮。”
“為國家科技做貢獻固然重要，但我也不能冒著砸了我們全大隊1000多號人飯碗的風險，去做這件事......”
聽到田向南的話，李嬌三人一時都陷入了沉默。
可沉默了一會兒之后，那位李嬌同志卻莫名的笑了一聲。
她這突然的笑聲，引得田向南和另外兩個青年都用疑惑的眼神看她。
就見李嬌一臉好笑的道。
“田書記，先不說我們三個只是順便來看一下，也沒有資格代表研究所同你們洽談合作。”
“可單單就沖您這份心態，是不是過于悲觀了一些？”
“在你的思想里，好像把跟我們合作這件事，當成了洪水猛獸一般，唯恐避之不及啊。”
“再說了，我們研究所的訂單雖然對產品要求多了點，質量也要求的嚴格了一些，但是就我知道的，我們的價格也是要遠遠高于普通產品的呀。”
“你也不用還沒開始合作，就擔心沒有利益，只會虧損的最壞情況吧。”
“如果真的哪個單位跟我們合作都虧損的話，就算有榮譽的話，其他單位也不會太樂意吧，更不會像你說的那種上趕著的情況。”
田向南聞言，也表示贊同的點點頭。
“你說的也有些道理，這也只是正常的情況下，就拿沈纜和昆電來說，作為歷史久遠的國營大廠，他們什么樣的產品沒生產過？”
“不管是規格很小的電子線或信號線，又或者是規格很大的工業電纜，他們都有著豐富的生產經驗。”
“可我們不一樣，我們只是一個新建成的電線廠，假如，我是說假如......”
“假如我們合作的話，按照你們的要求，我們首先就得尋找能夠生產特殊材料的單位，來為我們提供原材料。”
“其次，在銅原料方面，我們還要尋求一家能夠再次提純的單位合作，又或者我們自己增加提純設備。”
“解決了這些原材料的問題，才能勉強開始研發生產，可這中間，要耽擱多少時間？浪費多少人力物力財力？”
“一件產品的生產，最耗費資源的就是前期工作，包括各種渠道與研發。”
“但是這兩樣，恰恰是我們青山大隊現在最欠缺的。”
田向南說著話，眼角的余光已經看到，那位吳副主任也帶著幾個人向自己這邊走來。
他伸出手，止住了對面李嬌同志想要說話的意愿。
“李嬌同志，還有這兩位研究院的同志，我說的這些話，并不是在辯解，更加沒有對你們研究院有什么看法的意思。”
“我只是想詳細的向你們闡述，我們青山電線廠只是一個新廠，暫時還不具備和貴研究所合作的實力。”
“不管你們是過來考察的，還是來尋求合作的，我也只能說，讓你們失望了。”
“當然，如果你們能等上兩年，或許，咱們還可以坐下來再談談......”
田向南這話說的非常誠懇，誠懇到對面三人面面相覷之后，卻也只得各自苦笑了一聲，無話可說。
田向南都已經放低姿態說出這樣的話了，他們還能怎么樣？
畢竟他們這次真的只是過來看看，但是田向南的態度，也確實讓他們心中不免有些觸動。
要說這會兒田向南的心里也有些別扭。
其實，先前他最后一句話說的很認真，也是他心里的想法。
要問他想不想跟太航研究所這種科技單位合作，那肯定是想的。
就像他說的那樣，要是以后能在他們廠里掛上一個航天科技合作單位的牌子，那也是一項巨大的榮譽。
可問題是，現在的時機確實不對。
前幾天剛跟兵工廠那邊聊過，銅礦跟冶煉廠被征用已成定局，就等上面文件正式下達了。
他現在還頭疼原料預留的問題能不能通過呢，哪還有心情搞這種合作。
更何況，銀行那個400多萬借款，就像一座大山正壓在青山大隊的頭上呢。
在他原本的預算中，有電線廠和冶煉廠一起產出，每年光是往外面出售電線和冶煉好的原料，再加上銀行回收的貴金屬。
最多4~6年的時間，他們就可以輕松的還上銀行的那筆貸款。
可眼下就說不準了。
“田書記，李嬌同志，聊著呢......”
就在這時，那位吳副主任已經帶人走了過來。
此時這人臉上一副笑瞇瞇的神情，看著田向南的眼神也滿是熱切，哪還有半分先前的百般瞧不上的模樣。
“吳副主任參觀的怎么樣？”
田向南也笑著同他打了聲招呼。
“不錯，很不錯......”
吳副主任笑瞇瞇的點點頭，顯然心情很好。
可令田向南意外的是，他也僅僅只是夸獎了一句之后便住了口，并沒有田向南預想那般要談接下來合作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