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胡大主任今天怎么這么得閑,跑到我們這窮山僻壤里來看我?”

“誰有那閑工夫來看你呀?”

聽到田慶國的話,面前的青年不由撇了撇嘴,隨后從隨身的挎包里掏出幾張帶著紅章的文件。

“喏,你們縣青山大隊的機械采購單。”

“好家伙,一個小小的生產大隊,上來就是三臺75型重托......”

“剛開始得到這個消息,我還以為是下面的人跟我開玩笑呢,咱們市居然還有能買得起重托的生產隊?”

“結果不查不知道,一查連我自己都嚇一跳,原來就是咱們市第一家電線廠所在的青山大隊。”

“上回你家慶華來輕工局的時候還跟我提過這事呢,結果那小子一跑就是半年,到現在連個人影都見不到,再加上我年里年外的忙,一轉頭就把這事給忘了。”

“這回我一查,你猜怎么著?”

“你們這個青山大隊還真是有錢啊,乖乖,除了從咱們市松江廠買了三臺75重托之外,竟然還從山東濰坊機械廠訂了八臺小四輪。”

“人家現在小四輪都給送過來了,竟然還是走的松江機械廠的兄弟單位關系。”

“一想到這事,我心疼的這幾天都沒睡好覺。”

“你說你家那個小兄弟辦事也太不地道了,有這采購的好事,干嘛還要便宜外省的機械廠?”

“但凡他跟我們打聲招呼,我們直接從山東那邊要來制造資料,他要多少小四輪我們不都給他造出來?”

“呵......”

聽著這位胡大主任滿嘴的抱怨,以及那一臉心痛的神情,田慶國也不由好笑的放下了筆,起身走到旁邊的桌子旁倒了一杯水,放在了對方的面前。

“你剛才也聽到了,他們春耕眼看就開始了。”

“原本是想著給他們合并增加人手的,結果現在出了岔子,導致合并的事情估計要拖延下去,現在又直接不要合并了。”

“我估計買機械改種麥種的事,也是臨時起意,要不然不至于急到現在連麥種問題都沒解決。”

聽到田慶國的話,胡軍皺了皺眉,隨后也是恍然的點了點頭。

“可能確實是這樣,聽松江廠的人說,他們派去采購的人也是要的挺急,要不是有他們廠有幾臺庫存,說不定又得便宜其他省了。”

說到這兒,胡軍手捧著茶杯,眼眸微微閃動,似乎是在琢磨著什么。

坐在他對面的田慶國看了他一眼,把桌上的煙盒往胡軍面前一丟,讓對方嚇了一跳。

“姓胡的,你又擱那算計啥呢?”

“誰算計了.....?”

胡軍被他說的老臉一紅,卻依舊嘴硬。

可隨即,他又笑嘻嘻的湊了上來,主動拿過煙盒給田慶國讓了一支。

“慶國兄,可曾還記得咱們兄弟倆一起光著屁股長大的戰友之情?”

田慶國接過香煙,自己點上抽了一口,語氣依舊平淡。

“有屁快放......”

“嘿嘿......”

胡軍也不在意,笑得滿臉褶子。

“慶國兄,你家這個從小流落在外的兄弟挺有能耐啊,聽說現在已經是青山大隊的書記了,能把青山大隊發展成這樣,他算是居功至偉。”

田慶國不想聽他扯,隨手在煙灰缸按滅了煙頭,又翻開了面前的文件。

“別......”

胡軍見狀,連忙伸手把他面前的文件又給合上,面上的笑容已經逐漸諂媚化。

“慶國兄,啥時候幫我引薦一下你的這位兄弟......”

田慶國往身后的椅背上一靠,雙手環抱,也不說話,就這么靜靜的看著他。

胡軍被他看得有些笑不下去了,干咳了兩聲,道。

“那啥,剛才聽那位田書記的意思,他們采購的小四輪包括重托,只是負責耕種的。”

“那他們以后收割的問題咋解決?”

田慶國聞言也沒說話,只是似笑非笑的看著他。

“那啥......”

胡軍無奈的一攤手,依舊嘴硬道。

“你也說了,他們青山大隊有些人手不足,我想到時候小麥的收割肯定也是個問題。”

“是這樣,咱們河北那邊的廠家,早就已經復產出了康拜因聯合收割機,那機械原本就是針對小麥水稻的,一天能收個四五十畝呢。”

“你回頭問問那位田書記,他要是需要的話,我馬上跟河北省那邊輕工局調資料,讓松江廠給他生產,要多少就給生產多少。”

“呵......”

田慶國聞言忍不住輕笑出聲。

“我說姓胡的,你好歹也堂堂輕工局大主任,咋還需要你去幫下面的機械部門跑業務?是不是有點掉價呀?”

“我......”

被田慶國這么一說,胡軍的臉色僵了一會兒,隨即無奈的嘆了口氣。

“你以為我愿意在外面這樣跑啊?”

“就跟你說的一樣,好歹我也是輕工局主任,堂堂的科級干部,整天在外面求爺爺告奶奶的,陪笑臉當孫子的。”

“可是沒辦法呀......”

“咱們市的幾個機械廠是一個不如一個,其他的幾個先不說,就說松江廠。”

“幾十年的老廠子了,技術底子也有,可到現在為止,能拿出去的也就一個東方紅。”

“前幾年各地開農場的時候還好說,跟農業局一合作,再加上各個農場的關系,也能賣點機器出去。”

“可隨著現在農場一個一個的關閉,各種機械也逐漸轉向民用,逐漸小型化,松江廠的日子也越來越不好過。”

“就像這回青山大隊那樣,一下子買了八臺小四輪,才買了三臺重托,這是因為啥?還不是因為大家伙現在不好用了?”

“不如小家伙方便......”

“可是某些人呢?依舊沉迷在往日的榮光里不肯自拔,看不清現實,也不愿意做出一點改變。”

說到這兒,胡軍又跟著嘆了口氣,似乎是也不愿意在這個話題上深聊。

他再次看向田慶國,臉上帶著一絲苦笑。

“我這回過來,就是想利用這個機會,想幫著松江廠做出一點改變,哪怕只是一點,最起碼讓他們看到一些利益,也有了一些愿意改變的動力。”

“如果我們能和青山大隊達成合作,幫助他們生產個10臺8臺的康拜因,是不是也能讓松江廠的人產生那么一點想法?”

“當然了,我專門跑這一趟,也不僅僅是因為松江廠的事。”

“我還想去看看他們青山大隊的電線廠。”

“慶國,只要你愿意幫我搭這個線,剛才田書記說的麥種的事,我就給他包了。”

“畢竟我們輕工局和農業局合作了那么久,這么點面子還是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