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隊部里,霍誠濂三人早已在等候,見到他們進來,霍老太太笑容和藹:“炕燒熱的,姑娘家怕冷,去炕上坐吧。”
說是嫁了人,陸西橙的外表就還是個小姑娘,又嬌又嫩的,霍誠濂生怕說話大聲點嚇著她,留下個兇公公的印象。
沈葉棠婆媳也是,尤其是聽說兒媳婦對兒子好,陸家也對兒子好,沈葉棠只有感激的份。
霍競川也沒客氣,牽著陸西橙在炕上坐下,王滿囤左右看看,氣氛沒那么劍拔弩張,放下一壺熱水:“那你們聊,我先出去。”帶上門,和一群人和一只狗大眼瞪小眼,“你們干啥呢?”
“我們給川哥壯膽!”
“胡鬧,都回去,小楊同志,你把煤球牽回去,這大冷天的別凍壞了。”
屋里,霍誠濂先開了口,他常年身居高位,為人嚴肅刻板,家里幾個侄子都很怕他,可他發現,他的親生兒子對他一點兒也沒有懼怕,小小年紀已頗具氣勢,比時桉那孩子還更穩重。
“競川,我知道,你或許以為我們在騙人,但是,你的的確確是我們霍家人。”
霍競川沒說話,陸西橙好奇:“霍叔叔,你們怎么確定的呢?”
現在可沒有什么DNA親子鑒定技術,憑什么說的那么篤定?
霍老太太從口袋里拿出兩張照片遞過來:“你們看看。”
霍競川接過,一張是他們的合照,另一張是……
“這是我的爺爺,也就是你的太爺爺。”
陸西橙看看照片,抬頭看看霍誠濂,再看看霍競川,這是隔兩代遺傳?
“可是這世界上長得像的人那么多,憑兩張照片也不能說明什么吧?”
沈葉棠目光溫柔地注視著霍競川:“因為我是個母親。”
這是母親的直覺,說不清道不明的直覺。
“孩子,你可以告訴我們,你為什么姓霍嗎?”霍老太太問道。
霍競川不打算刻意隱瞞:“我身上有個木牌,上面刻了霍字。”
“是不是比這個大一些?”霍誠濂把一個黑色的木牌遞過來,霍競川接過,交給陸西橙。
陸西橙仔細辨別,顏色黑沉,觸手溫潤,質地細膩,的確和霍競川的木牌一樣,都是小葉紫檀,上面的字跡應該也是出自同一人之手,唯一的區別就是霍競川的木牌有半個手掌大小,這塊卻只有一個麻將大小。
她朝霍競川點點頭,霍競川將木牌還回去:“是。”
“這些木牌是你爺爺親手刻的,你是長孫,所以你的木牌最大。”霍誠濂解釋,“我們本以為你那塊木牌早就丟失了。”
陸西橙也沒什么好說的了,長得像,還有家族信物,若是再說否認,那就有點強詞奪理的意味了。
只是她還有個疑問。
“不好意思,霍叔叔,霍競川還有弟弟妹妹嗎?”怎么說呢,如果他們一邊尋找兒子,一邊又生了一連串的孩子,那就算霍競川回去,也融入不進去的吧,畢竟朝夕相處的兒女和二十年沒見過的兒子,父母剛開始或許還會愧疚,但內心里肯定是更親近前者的呀!
“不,只有弟弟,沒有妹妹。”霍誠濂以為還沒認回來的兒媳婦是擔心姑嫂問題。
“你們不喜歡女兒?”
“不是,我們生不出女兒,不是不喜歡。”反正四兄弟清一色生的全是臭小子,倒是想有個香香軟軟的女兒或者侄女,可惜沒那緣分。
霍老太太聽著話題越來越歪,趕緊扭回去:“陸姑娘,你問的是競川有沒有親生的兄弟姐妹吧?他他沒有,他父母就生了他一個,他是獨子。”
“好吧。”這下陸西橙對這對夫妻倒是有了一丟丟的改觀,這年代對子嗣尤其是兒子看得很重,丟了一個兒子多數人會選擇再生,這不能算錯,像他們這樣不生的極少極少。
沈葉棠看著從頭到尾沒什么觸動的兒子,強忍著心里的難受:“競川,你可能不接受我們,我們出現的太晚,這些年你吃了太多苦,你可以怨恨責怪我們,這都是我們該得的。”
沈葉棠從身后的包里取出幾雙鞋子,“媽媽只是想讓你知道,這么多年,爸媽從來沒放棄過找你,你不是什么狼崽子,更不是被人拋棄的野孩子,你有父母,只是我們沒有盡到當父母的責任,把你弄丟了,這是媽媽給你做的鞋子,還有好多衣服,來不及帶過來,你不認我們,也留著當個念想好不好?”
沈葉棠殷切地看著霍競川,霍競川沒有接,他的手牢牢握著陸西橙的,誰也不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
氣氛一時有些僵,陸西橙突然冒出一句:“你鞋子做小了。”
霍大腳,不對,霍大灰,他要穿四十七碼的,這幾雙鞋子他穿不下的。
對面三人同時一愣,去看霍競川的腳,是哦,這孩子怎么長這么大一雙腳?
“那我重新做,很快的……”
“不用,”霍競川終于開口,他直視和他有血緣關系的三個人,“我沒有怨恨責怪你們。”
他聲音不高,語氣平靜,這是他內心真實的想法,他不屑于用謊言將自己偽裝得強大。
或許曾經有怨恨過,在他還很弱小的時候,在他被同齡人欺凌,他還擊回去,那些人會帶著他們的父母來找他算賬的時候,但漸漸的,霍競川明白,怨天尤人沒有用,他越來越能打,那些人越來越怕他,他就懂了,不管擁有了多么強大的靠山,只有自己足夠強大才能真正震懾別人。
他說,沒有怨恨責怪,而不是沒有怨恨責怪過,陸西橙聽懂了,她更加心疼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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