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小時之后,老李帶著江陽和陸老頭兒出現在自家院子里。

  老李他們住的是大雜院,院子很大,里面住了十幾戶人家。

  他們家只住了其中的一間。

  老李帶著他們進來,立刻有不少后期的鄰居已經紛紛打招呼。

  “哎呦,老李下班兒回來了呀,這倆人是誰呀?你家親戚啊?”

  一個大院兒住著幾十口人。

  誰家放個屁,別人家都知道。

  更別說來個親戚。

  這年頭親戚這個名詞可不是啥好名詞,一般來說,親戚意味著打秋風,親戚意味著白吃白喝。

  老李知道院子里的人多嘴雜,只好笑著岔開話題。

  “哎呦,張大媽,您家的鍋糊了,快看看吧。”

  果然一股糊味兒吸引了院子里其他人的注意力。

  大老李帶著江陽和陸老爺子來到自家門口,低聲說道,

  “我先進去跟我媳婦兒交代一聲,然后再把你們招呼進去。”

  “你先在外面,等會兒別介意啊。”

  大老李心軟,這才答應把他倆帶回來。

  江陽看看這環境,也知道大老李家情況也不容樂觀。

  可是他帶著老爺子總不能再回水泥管子去。

  拉著老爺子站在他們家房檐兒底下,大老李咳嗽了一下,整了整衣服,推門兒進去。

  就聽見屋里傳來了女人的聲音,

  “你個死人啊,怎么今天回來這么晚?

  孩子都快餓死了,趕緊去做飯。”

  “俊梅啊,我先跟你說個事兒。”

  “說什么說?

  你沒看到孩子都餓成啥。

  三個小的都張著嘴等著呢,你不先去做飯跟我說什么,你一天有什么好說的?”

  “你除了長了一張嘴會說之外,你還能干啥?

  你看一看孩子們的褲子又短了,這補丁打的都沒有我下針的地方。

  這個月得給孩子們做衣服,工資又不夠。

  對了,咱家布票也不夠,你說怎么辦?

  跟著你個窩囊廢一天到晚,老娘頭發都急白了。”

  “俊梅,咱家沒布票,要不然再等幾個月,到時候我再跟同事們打聽打聽誰家有布票,跟人家勻一勻。”

  “打聽打聽,能打聽來什么別人家,人家補票就不用啊。”

  “我跟你說這個月你爹娘那邊的孝敬錢就先別寄了,等忙過這個月再說吧。”

  “那不行,我爹娘每個月就指著這五塊錢呢,你要是不給他們寄,他們吃什么喝西北風啊?

  家里還有幾個弟弟妹妹要上學。”

  “他們還想上學,我們一下子都快過不下去了,你還顧著你弟弟妹妹。老娘嫁給你算是倒了血霉。”

  “你能不能小聲點兒?外面都是人讓別人聽見咱倆吵架,好啊?”

  大老李急了,外面還有江陽和老爺子,無論怎么樣,聽見自家私人的這一點兒狗屁倒灶的事情自己面上無光。

  “你還怕丟人啊?

  你怕丟人,你可得多掙點兒錢啊,你要有那個能耐,現在是13級工,我還愁啥呀?”

  大老李一把捂住了媳婦兒的嘴,低聲說道,

  “媳婦兒,我求求你,你別說了,外面有人。”

  俊梅一把扯開丈夫的手問道,

  “外面是誰呀?”

  看著丈夫一副說不出話的模樣,一下子大怒,

  “你家哪個親戚又來了?你家這鄉下親戚沒完沒?

  今天這個來,明天那個來,咱們家是什么富貴人家呀?

  能供得起你們家親戚隔三差五的跑到這里來打秋風。

  我倒看看誰這么不要臉,又來上門了。”

  進門俊梅刷了一下拉開門沖出門外,正好和江陽陸老爺子懟了個正著。

  看到是不認識的,倆人在看到這一老一小。先入為主的認定兩人是大老李鄉下的窮親戚。

  尤其江陽和老爺子在外面睡了一晚上,看起來依然有點邋遢。

  尤其是和老爺子白天在外面蹲了一天。

  沒事兒倆人就靠著墻,你想吧,這一副灰頭土臉的樣子。

  “我告訴你們,我是大老李的媳婦兒,我不管你們是老李家什么人。

  但是都給我滾蛋,老娘自家還窮的揭不開鍋呢,你們還上門來打秋風。

  滾滾滾,都給我滾!”

  把陸老爺子嚇得差一點兒沒從臺階上摔下去。

  低聲嘟嘟囔囔地說道。

  “你這個女人咋這么厲害呢?”

  大老李急忙走出來,臉上的神色尷尬,一把把媳婦兒推進屋里,

  “你能不能閉上嘴?這不是咱家親戚。”

  “不是咱家親戚,來咱家干啥?

  怎么著你現在有本事,不光接濟你的窮親戚。

  怎么連單位的人你也開始接濟,你以為你是誰啊?

  你是救苦救難的觀音菩薩?

  我告訴你,老李,你要是敢把這倆人領進家門,我今天就不過了,我帶著孩子們回娘家,你一個人過日子。”

  老李窘迫的關上了門。

  “小江,你先和老爺子等會兒我跟我媳婦兒做做工作。”

  江陽聽著屋里兩口子時斷時續的吵架聲,也知道這年頭誰家日子都不好過。

  大老李雖然是善心,可是在別人眼中恐怕真的是對人家造成了困難。

  一聽這話也明白,老李家的日子并不富裕,老李這人又是個心軟的人,以至于家里日子過得更艱難。

  也難怪大老李的媳婦兒會這副樣子對他們深惡痛絕。

  看樣子還真不能在人家家借宿。

  因為個借宿,讓人家兩口子之間上升到鬧離婚的程度,這可就不合適。

  江陽拉著老路頭兒往外走。

  “老爺子,咱們走!”

  老爺子又給了他一巴掌。

  “我是你爹,叫爹。”

  江陽只好又低聲下氣的哄道。

  “爹,咱們走。”

  聽到屋子里傳來摔東西的聲音,知道兩口子因為他們應該是吵架升級。

  拉著老爺子快步走到了院子門口。

  就在這時,大老李打開門沖了出去來看,沒看到江陽和老爺子,一時之間明白過來。

  肯定是江陽和老爺子面子上下不去,帶著老爺子走了。

  急匆匆地趕到門外,追上了江陽和老爺子。

  “小江,你別生氣,她一個娘們兒,頭發長見識短,心眼子小的跟針尖兒似的。”

  “走,走走,咱們回家。”

  江陽把手里的布票塞到了大老李手里。

  “老李,你有這份兒心就好。

  我和老爺子就不麻煩你和嫂子。

  好好和嫂子過日子。”

  “那你們呢?”

  老李心里有點兒過意不去,人是自己領回來的,可是媳婦兒鬧騰的這么厲害。

  讓外人看笑話,好像是自己故意似的。

  兩口子在這里一個唱紅臉,一個唱白臉。

  “我和老爺子還去我們昨天晚上睡的地方,昨天晚上能睡,今天晚上就依然能睡。你甭管了。”

  大老李感覺到手里被塞了什么東西。

  看著江陽和老爺子離開的背影,心里有點兒難受,自己做人做的失敗到這個程度。

  回到家里迎著燈光展開手里的東西才發覺居然是兩張布票。

  大老李給了自己一巴掌,讓坐在一邊兒生氣的俊梅側眼看了過來。

  “你自己看看丟人不丟人,聽見咱們吵架,人家小江給我特意留了兩張布票,帶著老爺子去荒郊野外睡野地。”

  俊梅急忙拿過來票,看得清清楚楚,果然是布票。

  一時之間有點兒百感交集,這是第一次打秋風的人,反而被他們家打了秋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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