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留著大胡子，頭上戴著頭巾套著箍的外商正捧著一個亞麻汽車坐墊細細打量，從這人的衣著打扮看，便知道是阿拉伯國家來的。
“先生說，他們生產的亞麻汽車坐墊，售價19美金。”李衛東開口對阿拉伯外商說道。
“那位先生說了，他們的亞麻汽車坐墊，售價只要18美金。”
“剛剛這個先生的意思是，他們的亞麻汽車坐墊，只賣15美金。”
“那邊那位先生又降價了，14美金就。”
展會現場，李衛東一副看熱鬧不嫌事大的樣子，還給外商充當起了臨時翻譯。
此時的李衛東，宛若一個拍賣員，不斷的幫周圍幾個廠家報價，而這價格自然是越來越低。
最終，一個9.2美金的報價，終于贏得了這位阿拉伯外商。
“吳廠長，恭喜你啊，你們拿到了3000個亞麻汽車坐墊的訂單，總價值是27600美金。”李衛東笑盈盈的說道。
“同喜，同喜。”那位吳廠長皮笑肉不笑的答道，可以看出來，他心中并不高興。
這種國營大廠的運營成本本來就比較高，9.2美金出售亞麻汽車坐墊，廠家壓根就不賺錢。
再考慮到花錢買進口編織機時用的外匯，這筆生意好像還虧了。
“李廠長，你這是干什么呢？”馬德興的聲音從不遠處響起。
“馬處長啊！”李衛東笑著迎了上去，開口說道：“這不是閑著也是閑著，順便幫人帶帶貨。”
“帶貨？”馬德興不知道這個詞匯是什么意思。
“就是幫別的廠家賣貨。我看好多兄弟單位的人，英語不夠熟練，沒法跟外賓進行正常的交流，所以就過來幫上一把！”李衛東笑盈盈的說道。
“我說李廠長，你這一上午，自己一件坐墊沒賣出去，凈幫別人了？”馬德興一臉不滿的說道。
“這不是順便也看了幾場好戲么！”李衛東湊到馬德興耳邊，壓低聲音開口說道：“這降價大戰啊，真是過癮，剛才湘北的一個廠家，都把價格壓到8.8美金了！”
李衛東這副興沖沖的樣子，感覺比他自己賣出貨還開心。
“你這何止是在看熱鬧，我覺得你分明是在故意挑事啊！”馬德興皺了皺眉頭，接著說道：“這些廠家也真是的，就只知道互相拆臺，互相壓價，就不懂得抱團么！29美金的東西，最后連個9美金的零頭都賣不上！”
“正常啊，一個和尚挑水吃，兩個和尚抬水吃，三個和尚沒水吃，你看這里這么多和尚，全都顧著自己，當然得虧本賣貨！
他們要是懂得合作的話，也不會不跟我們商量，直接就生產亞麻汽車坐墊了！現在貨賣不上價格，純屬活該！誰讓他們抄我的產品了。”李衛東得意洋洋的說道。
李衛東可不是那種有遠大理想的大人物，他本來就是個精致的利己主義者，什么協同合作、構建價格同盟，壓根就不在李衛東的考慮之中。
像是振興民族工業、組織行業聯盟、對抗國外壟斷，這種大義凌然的事情，李衛東并不感興趣。他一個人，那有本事去整合那么多國企，更沒本事去帶動一個行業，這些都是該國家牽頭去做的事情，犯不著李衛東一個平民老百姓去操心。
對于自己有幾斤幾兩的本事，李衛東還是很清楚的。
更何況像是價格同盟這種事情，本就應該是部委牽頭去做的，如今部委都不管，任憑這些廠家去打價格戰，李衛東吃飽了撐的，何必去多管那個閑事！
李衛東甚至巴不得，讓這些大型國企把亞麻汽車坐墊這門生意給做死了，大家最好都別賺錢。這種占用國家大量資源，卻又沒有沒啥研發能力，只會去抄襲的國企，趁早倒閉了，還能給國家省點錢。
馬德興也看出來，李衛東這一上午完全是在做攪屎棍子，他無奈嘆了口氣，開口說道；“李廠長，我看你還是休息一會吧，省點口舌，我剛剛接到消息，戈登里已經離開白天鵝賓館，應該是來展會現場了。”
“戈登來了啊！”李衛東頓時打起了精神，他整了整衣領，接著說道：“終于到我賣貨的時間了。”
……
戈登終于出現在廣交會的現場。
沃爾瑪可是大客戶，隨隨便便給一單，按就是幾百萬美金，于是乎外經貿部的那位眼鏡秘書也親自來到現場，給戈登充當翻譯。
一個個展區逛下來，戈登早已看的眼花繚亂，但并沒有心儀的產品。
沃爾瑪畢竟是零售商，賣的都是日常生活中會使用到的日用商品，像是布匹、絲綢之類的初級工業品，沃爾瑪肯定是不需要的，還指望美國人親自買兩尺布做衣服么？
至于加工好的成衣鞋子之類的，在戈登看來，實在是太丑了，不僅款式落后，顏色搭配也很難看，紅花配綠葉的圖案，穿出去還不被笑掉大牙！
簡單的說，就是廣交會上大部分的產品，并不適合在沃爾瑪出售，戈登只當時參觀古老中國的藝術展，雖然不斷的發出驚嘆聲，但東西是一件都沒買。
“莊，前面是什么展區？”戈登指著前面問道。
眼鏡男莊秘書馬上答道：“前面是坐墊展區，您在上屆廣交會上，購買的亞麻汽車坐墊，就在那個展區。”
“哦，那我得去看看。”戈登說著便向前走去。
戈登可是一條大魚，各省的參展商全都知道，戈登是亞麻汽車坐墊的最大客戶，此時見到戈登過來，全都打起了十二分精神，一副躍躍欲試的樣子。
上次廣交會上，戈登采購了整整十萬套的亞麻汽車坐墊，外加十萬個前排坐墊，雖然現在亞麻汽車坐墊都降價了，可如果能拿下戈登的話，光是那十萬套的亞麻汽車坐墊，便能有百萬美金的出口創匯。
終于，其中一個參展商忍不住站了出來，開口說道：“先生，要看看我的亞麻汽車坐墊么？一套只要15美金！”
“15美金？”戈登微微一愣，他記得自己半年前買的，可是29美金一套。
好奇心的驅使下，戈登走了過去，自己的看了看那位參展商的亞麻汽車坐墊，還真的跟自己半年前買的一個樣。
“竟然便宜了那么多，是降價了么？”戈登心中暗道。
此時，另一個展商已然湊過來搶生意。
“先生，我的產品，只要14美金！您請看，也是亞麻汽車坐墊，一模一樣的！”
“先生，看看我們的產品吧，13美金一套！”
“先生，請不要走，我剛才說的15美金，只是初步的報價，如果您真的打算下訂單的話，價格還可以談，我們可以降價到12美金一套！”
“如果你一次性購買十萬套以上的話，我可以賣11美金一套！”
“我這里，購買十萬套，可以按照10美金一套的價格！”
價格戰又開始了。
戈登此時有一種懵圈的感覺，他連一句話都還沒說呢，這亞麻汽車坐墊就從15美金，降到了10美金，而且照著這個架勢，還有繼續降價的空間。
戈登迷茫的看了看眾人，開口問道：“各位先生，我有一個問題，為什么你們的亞麻汽車坐墊會這么便宜，我上半年的時候可是來過這里的，當時一套亞麻汽車坐墊，要29美金！你們的產品是不是在材質上，有所改變？”
旁邊的眼鏡男莊秘書趕緊解釋道：“戈登先生，亞麻汽車坐墊的降價，主要是因為產能的提升。上半年的廣交會，我們國家只有一家企業生產亞麻汽車坐墊。
現在的話，有十幾家企業生產亞麻汽車坐墊，這產量上來了，價格自然下降了，我可以保證，材料還是原來的材料，質量也是原來的質量，您絕對可以放心采購！”
莊秘書可沒好意思說，是這些廠家打價格戰，亞麻汽車坐墊才賣出了這么低的價格。
“原來是這樣。”戈登點了點頭，臉上卻浮現出一縷郁悶的表情。
戈登有著非常豐富的采購經驗，此時他已經看出來，亞麻汽車坐墊降價的真正原因并不是產能提升，而是一群廠商為了搶訂單，在打價格戰。
這種生產商打價格戰的情況，是采購商最愿意看到的，可是戈登想起自己上半年花了29美金的高價采購了亞麻汽車坐墊，就覺得心中堵得慌。
“上半年買貴了啊，要是當時有10美元的亞麻汽車坐墊，我們沃爾瑪還能賺得更多！”戈登心中暗道。
此時，眾人見到戈登沒有說話，還以為戈登對那10美元的報價動了心思。于是有人馬上說道：“先生，我可以給你一個優惠價，9.5美元！”
“先生，我們的優惠價是9.2美元。”
“先生，我們是9美元！”
第二輪價格戰又開始了，然而每一個新的報價，都讓戈登覺得心在滴血。
“9美元的東西，我卻花了29美元，虧了，虧大了！”
終于，報價降低到了8.5美元，這是歷史最低報價。
那個參展商報出了8.5美元的價格后，一臉殷切的望著戈登，這個價格完全沒有利潤，所以展商就指望戈登可以多買一些，這樣多一些的出口創匯，也算是廠里領導的政績。
然而戈登卻擺了擺手：“先生們，非常抱歉，我這次只是過來看一看，我并不打算購買這種亞麻汽車坐墊。”
“不買，為什么啊！難道是我們的產品還不夠便宜么？先生，如果您覺得價格不合適的話，我們還可以再談！”那個參展商急忙說道。
“你誤會了，我對這個價格非常滿意，但是我們沃爾瑪，對亞麻汽車坐墊并沒有需求。”戈登搖著頭說。
“這怎么可能，美國有那么多的汽車，怎么會對亞麻汽車坐墊沒有需求？你們上半年不是還買了十萬套么！”有人開口問道。
戈登則緩緩解釋道：“美國現在是秋天，馬上就要進入冬季了，到時候天氣會變冷，有很多地方會下雪，即便是在南加州的沙漠，也用不著這種亞麻汽車坐墊！”
“戈登先生，您的意思是，你這次不賣汽車坐墊了？”眼鏡男莊秘書從旁問道。
戈登點了點頭：“雖然亞麻汽車坐墊的價格很便宜，但我不會采購沒有需要的產品！”
“美國人不買了！”眾參展商頓時一副如喪考妣的樣子，本來還指望戈登這個大客戶，可以多買一點貨，沒想到人家一件都不要！
此時，在角落里的李衛東終于站起身來，順手拿起了一個羊毛汽車坐墊。
“一群討吃貨折騰完了吧？該我出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