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家笑臉相對,婁鶴筠總不能失了氣度,只能打發管家再去將藥取來。
偏廳擊拂聲停下,傳出細細水流聲,聽上去像是在添茶湯。
墨歸的視線從屏風處掠過,便瞧見了那在認真點茶的曼妙身影。
片刻后,他竟主動開口道:“明月橋的事,已經傳到官家耳中,官家很高興,估計會論功行賞。”
聽墨歸再次提起明月橋之事,婁鶴筠心中一緊,都不知該如何開口。
墨歸似沒看出婁鶴筠的緊張,繼續道:“婁大人會出銀建橋,應是鑒往知來,如此大才朝廷必不會埋沒,婁大人好好做事,未來可期!”
這一席話說得婁鶴筠心情復雜,掙扎了一會兒才開口問道:“不知小公爺是怎么查到修橋的事與我府上有關?”
沒有明白的否認,也沒應下功勞,而是試探起了墨歸的口風。
墨歸那如鷹般的眸子淡淡地移到了婁鶴筠身上,嘴角露出幾分玩味:
“皇城衛想查的事會查不出么?況且修橋要用到人力和物力,雁過留痕,婁大人即便不想留名,也瞞不過的,我已經叫人問過了,籌善款的那幾家大多都是商戶,皆說是婁家出的主意,也想積些善德,便應了下來,不想真的救了很多人。”
從墨歸口中探聽出這些消息,婁鶴筠基本上可以確定那銀子是沐云書出面捐的。
既然是云書所捐,那他們就沒有冒認功勞,婁鶴筠不由輕輕松了口氣,臉上的笑容也真切了起來。
“能幫到百姓就好,鶴筠不敢居功……”
婁鶴筠本想說這事是沐云書的主意,可話還未脫口,沐云書便托著托盤將點好的茶呈了上來。
看到眾人將目光落在沐云書身上,婁鶴筠輕輕握了握拳,竟鬼使神差地將口中的話咽了回去。
并不是他想貪功,他好,云書才能更好,一個女子爭那么多臉面作甚,他會給她個更好的未來!
這般勸了自己一句,婁鶴筠便坦然了一些,笑著請眾人吃起茶來。
眾人接過茶盞,茶湯入口,溫潤含蓄,令人心曠神怡。
說了幾句客氣話,沐云書便退下了,眾人又開始有一搭沒一搭閑聊起來。
只是這些話,墨歸無心參與,那女人看上去無恙,可送茶時,他瞧見了她鼻尖和額頭上有細細密密的汗珠。
她病了,似乎還很嚴重。
那女人不像是會被這么點事就擊倒的菟絲花,可是又在盤算什么?
心思被拉遠,墨歸完全沒有聽到其他人在說什么,直到有人起身開始告辭,他才回過神來。
因為前面還沒有打掃干凈,婁鶴筠只能引著大家從濟民堂的方向離開。
各自牽回自己的馬,鄂君顏朝墨歸拱了拱手,笑道:“小公爺,再會!”
墨歸翻身上馬,卻沒有走,他看了鄂君顏幾眼,卻看不出面前這男人的心思,索性直接問道:
“鄂公子這般風流人物,竟為了婁家與人當街打架,墨某實在不解!”
“他鄉遇故知,婁兄可是我在京都少有的故交,我怎能坐視不管!?”鄂君顏依舊笑得如月般灑脫。
故知。
墨歸派人查婁鶴筠,當然也查到了關于沐云書的一些事。
沐家與君家定過親,后來君家小子尋到生父,這婚事就作罷了。
只是他派去調查的人說,當年平南侯并未反對這個私生子娶親后再認祖歸宗,是鄂君顏自己放棄的這門婚事。
既不喜,為何還要招惹,若喜歡,又為何要放棄?!
墨歸閱人無數,如鄂君顏這種叫人琢磨不透心思的人,真的少見。
“小公爺,沒別的事,賢弟就告辭了!”
鄂君顏的聲音再次傳來,打斷了墨歸的思緒。
墨歸收斂了神色,朝鄂君顏抱了下拳,道了一聲“告辭”,便輕夾馬腹,消失在了夜色中。
等他回鎮國公府時已是很晚,剛進門就瞧見一個白球沖了過來。
阿旺這小家伙平時對他沒這般熱情,怕是嗅到了沐云書的味道,才會如此的激動。
抿了抿唇,他從懷里將那香囊拿了出來,瞪著阿旺道:“瞧你惹出的禍!”
這東西留在他這里許久了,拾到的那天他便打算送回,卻在半路遇到了一身狼狽的小修逸。
那日為幫她擺脫麻煩,才忘了這事,如今卻是再沒機會送回了。
墨歸坐到了院子里的石墩上,將香囊握在修長的大手中,瞥了阿旺一眼,低聲問道:
“那女人到底是真想和離,還是在試探夫家?”
阿旺退后了幾步,聲音有些憤怒地嚷叫了幾聲。
墨歸白了阿旺一眼,他真是瘋了,竟跟一只狗說這些有的沒的!
“學會人話再跟我嚷!”
手上還有公務沒有處理,他也沒有回房,拎著狗子后脖子,邁步去了書房。
下半夜的時候,阿泗過來稟報,說是沐云書有急事尋他。
墨歸想到沐云書今日的樣子,眉頭都打成了個結兒,想也未想的起身去了角門。
打開門后,他就見沐云書渾身濕嗒嗒地站在那里,眼尾和鼻尖都是紅的,那本該鮮紅的唇瓣卻慘白如紙。
她這個樣子,像是被人丟棄在風雨中的貓兒,叫他眸色莫名就軟了下來。
他們一個站在門內,一個站在門外,可中間那道門檻卻慢慢變成一條河,讓他再也無法跨越。
瞧見那身影越來越遠,墨歸忽覺心中空嘮嘮的,猛地伸手抓了出去,卻聽耳邊響起“啊”的一聲慘叫。
“爺,奴才只是要給您添件衣裳,您快放手!”
墨歸覺得頭有些痛,捏著眉心坐起身才發覺原來自己竟在書房里睡著了。
這不重要,重要的是那個夢,他竟夢見了那個女人!
墨歸有些羞臊地搓了兩把臉,他一定是得知婁鶴筠有私生女之事,才會覺得那么個精于算計的女子可憐!
“打盆水來!”墨歸對阿泗交代了一句,這才站起了身,活動了下兩條僵硬的長腿。
阿泗點了點頭,準備退下去,走到一半還是忍不住轉頭問道:“爺,您昨兒是夢到誰了,讓誰別走?”
墨歸臉色一僵,瞪著阿泗道:“你胡說什么!皮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