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青收拾完桌子，又把大年初一要吃的餃子提前拿到外面凍上。
深夜里，山腳下的每家院子都點著一盞盞油燈，亮著暖黃的光，伴著笑聲與閑談，這一盞盞油燈會一直亮到明天，與人們一起迎接嶄新的一年。
回到屋子里，顧青沒看見肖武的身影，只聽見偏屋傳來窸窸窣窣的響動，顧青走了過去。
肖武在偏屋不常用的方木桌子上擺了一道小菜，在他對面擺放著兩個碗，碗里裝著酒。
“和誰喝酒呢？”顧青手扒著門框，藏著半個身子，探出頭問。
“煙煙小池的爹娘。”
顧青走上前，忙對著空椅子鞠了一躬：“你們好，我是顧青。”
肖武被他的舉動都整懵了，然后哈哈大笑起來，顧青第一次看他笑成這樣，“你笑什么？”
“青兒，咱能別這么嚇人不？”肖武臉上還帶著笑意，抬抬下巴，“你坐那兒就行。”
“啊？”顧青有點不敢，“那不是給煙煙爹娘留得座位嗎？我再搬一個吧。”
“坐吧，沒事，就當和我一起陪陪他們。”
顧青猶猶豫豫坐下了，小聲說：“哥哥嫂嫂不好意思了。”
肖武見狀故意嚇他，“大不了你被鬼附身唄。”
“啊！”顧青叫喚一聲，突然安靜下來，帶著些爽朗的笑意看著肖武。
肖武被他看的，渾身起雞皮疙瘩，“青兒，別鬧。”
顧青突然伸手，隔著桌子拍了拍他的肩膀，爽朗的哈哈大笑：“武小子，你已經做得很好了，兩個孩子被你教的這么好，我和你嫂子都很放心。”
肖武直直地盯著他，有那么一刻他的眼睛和煙煙爹的眼睛重合了。
那雙充滿信任，能看得出包容，心疼的眼神，他已經很多很多年沒有見過了。
煙煙爹的臉，不仔細想已經想不起來了，但那種眼神，仿若有實體，始終在心中某個角落珍藏著。
“如果煙煙爹在的話，他一定會這么說的。顧青走到桌子那邊，走到肖武面前，輕輕擁抱他。
聽完這句話，被這么一抱，肖武愣神許久，許久后才問：“他會這么說嗎？我做的夠好嗎？”
“你做的很好了，你沒有因為變故而頹廢，也沒有因為不公對待而怨恨，你那么努力的改變自己，讓孩子敢親近你，我們都看著呢。”
肖武長久的沉默著，顧青也不催促，只是站著，一下下摸著肖武的頭。
他捧起肖武臉，看他紅了眼圈，哎呦一聲道：“過年可不能哭，快說兩句吉祥話。”
肖武漆黑的眸子，蘊起無邊連綿的情，顧青快沉湎進去了，聽見他說：“我愛你。”
顧青愣了幾秒，磕磕巴巴道：這…這算哪門子吉祥話。”
肖武彎腰親親他嘴角，“算。”
兩個人躺下后，肖武卻睡不著，他想起剛參軍前，在家里，他爹總是沉默寡言，對幾個兒子倒是一視同仁，不偏心任何一個人，也不疼愛任何一個人，他娘偏心大哥，家里若是改善伙食，吃回雞蛋或是肉，他能分到的總是邊邊角角，他爹對此無動于衷，而肖武也習慣了這種不公平對待。越發像他爹一般沉默寡言，也不如他小弟那般嘴甜會討他娘歡心，所以最后被送進了軍營。
離家的時候，肖武心底還有一絲期盼，期盼他爹說點什么，期盼他娘就算裝裝樣子，也像別家娘親那般掉幾滴眼淚，說幾句體己的話，可惜都沒有，有那么一刻他感覺無比輕松，終于離開這個冷漠的家了，反正他也不怕死。
肖武當年才十二歲，年齡本不符合要求，可他娘心疼大兒子，虛報個年齡，讓他頂了上去，加上長期營養不良，又矮又瘦，軍營里年長的兵都喜歡指使他，煙煙爹當時已經是外委千總長，也不知道為何把他帶在了身邊，教他功夫和為人處世，也算是肖武不長的人生里一段快樂的時光，雖教功夫時，嚴苛了些，他真真切切能感受到煙煙爹對他的用心。
“武小子，我可告訴你，就你現在這三腳貓功夫，上了戰場，就是等死的份。”
“你個臭小子，敢偷懶不好好練功，老子踢死你。”
“武小子，你過來，把這個雞腿吃了，多吃點才能長個。”
“武小子，等你長大了，讓你嫂子給你找個好姑娘，也像老子這樣，生兩個胖娃娃，哈哈哈哈。”
“他媽的，匈奴挑釁我大晉，看老子不宰了這幫狗娘養的，你乖乖的滾去跟著伙夫，別他媽給老子添亂。
“老子若是死了，你就替老子好好活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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