轱轆頓了下,上面掛著的木桶順利滑到了井底。
管事轉頭一鞭子狠狠抽向裴淵。
“睜著眼說瞎話的東西,鹽井這不好著呢?再敢亂說話,打死你。”
長長的鞭子在空中打了個響聲,落在裴淵后背上。
沈初臉色微變,忍不住上前一步。
裴淵銳利的眼神掃了她一眼,沖她微不可見地搖搖頭。
沈初緊緊攥著拳頭,想沖上去,又怕壞了裴淵的計劃。
她只能眼睜睜地看著管事狠狠甩了裴淵五鞭。
裴淵一聲不吭的受了,后背彎得厲害,看起來十分像個唯唯諾諾的鹽工。
“大概是小的看錯了,小的看那么多大鍋空著,里面沒有鹵水熬煮。
就想著多打幾桶鹵水過去煮,小的也是怕完成不了今天的煮鹽任務,沒有飯吃。”
管事轉頭看向一排排空著的大鍋,又皺眉掃了一眼縮在地上一動不動的老漢。
裴淵的話提醒了他。
本來鹽場煮鹽的人就少了一半,若再打傷幾個,煮鹽的任務就更完不成了。
管事冷哼一聲,提著鞭子圍著裴淵轉了一圈。
“漢陽災區來的流民,若不是我心善,給你們口飯吃,明天說不定就餓死在這里了。
既然留你們下來,就得好好地給我干活,別起不該有的心思。
還愣著干什么啊,都給我起來干活,再有偷奸耍滑,或者偷鹽的,老子絕不輕饒。”
管事罵罵咧咧地離開了。
沈初連忙奔過去扶住裴淵,見他后背有斑斑血跡滲出,可見管事用足了力氣。
她擔憂地問:“你還好嗎?”
裴淵站直了身子,“沒事,皮肉傷而已。”
“找個地方給你上藥吧,這么熱的天,傷口會化膿的。”
“不用,先去煮鹽,免得一會兒管事又回來。”
裴淵轉身提起木桶,又去井邊打鹵水。
沈初轉頭看向還在地上趴著的老漢,略一遲疑,還是走了過去。
“老伯,你還好嗎?我扶你起來?”
老漢身子抖了下,撐起上半身,將手里的鹽小心翼翼地用布包起來,揣進懷里。
然后他轉頭看了沈初一眼,神情木然,爬起來踉踉蹌蹌地走了。
身后傳來裴淵的嗤笑。
“看到沒,你著急忙慌地想救人,連一聲謝謝都沒換回來。
這才是真正的人性,以后莫要再意氣用事了。”
沈初抬起頭,一臉認真的看著裴淵。
“我救他,只是因為我看不得一位窮苦百姓因為一把鹽被活活打死。
世上有多少百姓想活命卻沒有機會,我不能救所有人,但能多一條生活在世間活著,本身就是一件開心的事啊。
至于他是不是感謝我,那并不是我在意和追求的。”
裴淵微愣,嘴角勾起一抹嘲弄。
“呵,幼稚!為了一個不知感恩的人陷入暴露身份的危險中,在我看來是極其愚蠢的行為。”
沈初皺眉反駁。
“我只是想上前解圍,不會直接露出功夫救他,殿下又怎知會暴露身份?”
裴淵冷哼,“若是萬一暴露呢?咱們很可能查不到任何東西。
甚至還會被別人借著咱們掩飾身份的機會,把我們滅口了。
沈初,你不是一個沒腦子的人,別告訴我你想不到這一點?”
她當然想到了。
所以她本來的想法是向管事求情,想辦法說服他不打老漢。
她想的是如何在規避風險的前提下救老漢一命。
很顯然,裴淵并不認同她的想法,她也不認同裴淵的想法。
沈初脫口而出,“既然殿下不認同,為何還是出面救下老漢?”
“那是因為我怕你蠢,連累我暴露身份。”
“你!算了,話不投機半句多,我懶得同你說。”
沈初氣呼呼地抱起柴火轉身就走。
裴淵冷哼一聲,提著木桶離開了。
沈初轉頭,看到他后背幾乎全被血跡染透了,忍不住咬了咬嘴唇。
如果剛才裴淵沒拉住她,現在挨鞭子的人就是她了。
裴淵其實是為了她才受傷的。
這個念頭沖進心里,令她心頭的怒氣頓時散去。
夜幕降臨,有人推著車來送飯了。
管事出來挨個檢查鹽工們煮出來的鹽。
沈初和裴淵煮的鹽剛剛好夠二十斤。
管事將鹽丟進木桶里,輕哼一聲,“還算能干,明天每人交三十斤鹽。”
沈初倒抽一口氣。
他們這一天根本沒閑著,勉強才煮出二十斤,明天要三十斤,豈不是得煮到夜里子時。
周圍的人神色木然,仿佛對這種事習以為常。
管事擺手,“行了,去領飯吧。”
煮夠二十斤鹽的,每人可以領一個干餅子,一碗野菜湯。
沈初咬了一口餅子,干巴巴的,硌牙,再喝了口野菜湯,差點沒吐出來。
又澀又苦,最關鍵的是竟然沒有一點鹽味。
她轉頭看向裴淵。
裴淵正滿臉嫌棄的看著野菜湯。
若不是礙于管事在,估計他早就倒了。
發完晚飯,管事吆喝著離開了。
旁邊有個身影逐漸靠近,沈初還沒反應過來,一粒鹽丟進了他碗里。
是那個因為鹽被打的老伯。
他朝著沈初微微點頭,有些無措的看了一眼裴淵,小心翼翼的從帕子里摸出一粒鹽遞給沈初。
沈初愣了下,才反應過來,“給我六哥的?”
裴淵轉頭看了過來。
老伯將鹽放進沈初手心里,搓著手小聲道:“快喝吧,喝了才有勁干活。”
說罷,他佝僂著身子迅速離開了。
沈初將雪白的鹽粒放進裴淵的碗中。
知道裴淵夜里看不見,她將老伯給鹽的事情說了,小聲感慨道:
“老伯將鹽看得比命還重要,卻能拿出來給我們吃,這不比一聲謝謝有意義?”
裴淵垂眸,默不作聲地喝了碗里的湯。
沈初沒再繼續往下說,慢吞吞地就著野菜湯將餅子吃了下去。
裴淵卻忽然轉頭,“你剛才叫我什么?”
沈初眨了眨眼,“六哥啊。”
他們兩個現在化名一個陸六,一個陸七。
“你覺得不妥?不然我改改,直接叫你哥?或者陸六?”
裴淵沉默片刻,道:“不用改,六哥就很好。”
沈初......莫名其妙。
夜深了,鹽場逐漸安靜下來,鹽工們勞累一日,紛紛倒頭睡去。
沈初將裴淵悄悄拉進樹林中,催促道:“快把衣裳脫了,我給你上藥。”
裴淵默了下,安靜地將上衣脫了下來。
黑暗中嘴角卻抑制不住地上揚。
沈初嘴上避嫌,心里不還是擔心他的傷勢,甚至愿意親自為他上藥呢。
網頁版章節內容慢,請下載好閱小說app閱讀最新內容
請退出轉碼頁面,請下載好閱小說app 閱讀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