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錯小說網 > 珠柔 > 第一百零七章 帶走
  眼見趙明枝循聲看向門口,木香便道:“姑娘先吃著,我出去瞧瞧。”

  然而話音才落,就聽得外頭不知什么重物砸門,比起方才拍門聲更大,緊接著又有一人慘叫。

  這一回,所有人都望了過去。

  唯獨那廚娘本已出門,耳中聽著前頭聲響,回頭一看,眼見那雞蛋羹面上冒出的白霧越來越少,趙明枝偏還不吃,當真心里急得不行。

  她如同身上長了跳蚤一樣,渾身難受,走也不是,停也不是,只恨不得轉回頭去,抄起那湯匙,給這趙姑娘先喂一口進去,叫其人曉得那蛋羹好滋味。

  然則想到廚房里還有昨日特地去要的菜肉方才送到,正等驗貨,也不敢耽擱,只好一步三回頭地走了。

  木香也急忙出門而去。

  只木香去得快,回得也快,回來只說無事,不過一場誤會。

  趙明枝雖未盡信,卻也不再問,低頭把雞蛋羹慢慢吃了,因心中有事,也無心去細品味道,自覺七八分飽了,當即放下碗。

  一時自有人來收拾盤盞桌面,木香則是道:“姑娘歇一歇再吃藥,外邊風大,這一會怕是不好出去走動,若有什么著急想要的,我叫人尋來便是。”

  趙明枝想了想,問道:“后頭那間屋子,門外掛了盆蘭的,是書房么?”

  木香道:“正是書房,二當家的已是交代過,里頭都是自家留存書冊,可以隨意翻看,姑娘若想,此刻便去瞧瞧?”

  又道:“我這就去找馮管事取鑰匙。”

  書房從來最為私密,況且眼下主人并不在。

  聽得門已上鎖,鑰匙還在馮管事身上,趙明枝稍作猶豫,道:“我就不去了,若那書房里有合適的輿圖,能否借出來我看看?”

  木香應了一聲,出門而去,片刻后果然捧了一摞書冊、卷軸進來。

  屋里燒了地龍,暖烘烘的,臨窗有張書桌,上置筆墨紙硯,趙明枝把那窗開了一半取光,將那些個冊軸一一攤開,細細去看。

  木香帶回來的輿圖全得很,有大晉全域的,有半域的,另有按府、路、州不同層次分劃的,另還有番地、北狄所轄,雖然精度不算太高,可已經十分難得了。

  趙明枝特地尋了徐州一路的出來。

  她拈了桿細筆,另取白紙,照著原本輿圖,將徐州左近地形地勢依樣畫葫蘆,又認真分辨其中眼熟地名。

  即便不知兵事,不懂兵法,門外漢如趙明枝,一樣明白如果能在狄人退兵時候半路埋伏,以逸待勞并做攔截,即便不能全殲,也能事半功倍,給狄賊一個迎頭痛擊。

  其實大晉國力遠勝北狄,被打得落敗如此,個中原因太多,難以盡數,但“心氣”、“膽氣”二詞,卻是再難避開。

  兵熊熊一個,將熊熊一窩。

  天子都只會逃命,怎能指望將帥不惜身,兵卒不惜命?

  此時想要快速扭轉局面,猶如癡人說夢,但若能趁勢贏一場,哪怕小勝,甚至打平,趙明枝就敢把此事吹噓出去。

  只要能把民心稍作聚攏,叫百姓,尤其是中原百姓,曉得大晉并非不堪一擊,趙晉朝廷仍在勉力支撐,兵將未曾放棄,便能稍止頹勢。

  要有那一二可能,弟弟身份不同,不好輕易挪動,否則朝中必定吵鬧不休,她卻未必不能親上前線,返身而進。

  即便只能同個泥雕似的杵在陣后,但只要有個姓趙的在,也能起一二鼓舞,說不得運送糧秣的役夫都能心氣平些。

  只是這樣計劃,眼下只是稍作假想,能否成行,猶不好說,等明日裴雍回來,才好向他細問。

  另有那錢惟伍,現下應當已經率部朝南而逃,或許過不得多久,便要被流矢射死。

  此人鎮守京城,原本身死之后,所領禁軍被南下狄兵一沖,各自潰散,又因朝中鞭長莫及,勢力收縮,最后只收攏起千余殘部。

  今次若是一應順利,或許還能將禁軍稍作聚攏。

  要知道此時此刻,除卻西軍,禁軍已經是唯一稍能得用戰力。

  那么,屆時這一支兵,又當給誰人去領呢?

  雖說趙明枝信得過裴雍人品,可公是公,私是私,此時以他之勢,必須另扶起一支兵將同其制衡,也是作為互助之用,將來狄人再做南下,便可成掎角之勢,好過孤軍奮戰。

  只是倉促之間,實在難以尋到合適人選。

  趙明枝正把腦中各色人名翻來復去想,忽然聞得一股濃重藥味,轉頭一看,正是木香。

  她手中端著碗藥,走近道:“這藥晾了有一會了,此時不熱不冷的,姑娘正好一口氣喝了。”

  趙明枝也不啰嗦,伸手接過,屏住呼吸把那奇苦藥汁一飲而盡,又去取果脯壓味。

  正吃著,聽得木香又道:“姑娘前次要配的那兩樣藥,昨日已是好了,我拿去問了劉大夫,也說同他開的方子藥性不撞,是此刻要吃,還是先收起來?”

  說著將一只瓷瓶,另有一個拳頭大小瓦甕放在桌面上,指著左邊瓷瓶道:“此為藥丸。”

  又點那瓦甕道:“這是藥汁。”

  趙明枝怔了怔,下意識拿手去摸臉,果然觸之凹凸,面上卻隔了一層,并無甚感覺。

  ——摸到的是那半邊黑疣。

  她原來是想,既要設法見裴雍,自然不好做那樣偽飾,況且本也為不惹事才弄的,眼下到了京兆府,早些卸下才是正經。

  可如今曉得了李二哥便是裴雍,若是突然來做如此動作,不知為何,總有些窘迫。

  況且還不曉得裴雍是個什么打算。

  趙明枝在蔡州時,甚至在路上時,只要能拉攏京兆府,早做好了不惜一切代價準備,也不畏懼人言,能達到目的,世人愛怎么看怎么說,都隨他們去。

  可此刻事情轉變,她心中想法卻起了微妙變化。

  一旦用那張臉在京兆府中晃來晃去,給人認出來,叫人以為裴雍是中了美人計,如何是好?

  她并不太想要自己身份公開,更不想讓人以為裴節度是因為公主親身前來說服,許下無數好處,才肯聽服朝廷一二。

  私下有這般傳言自然無法,可真叫她頂著公主的身份,坐實這樣傳言,卻又是另一碼事了。

  此刻說得出去,或許朝野上下會做議論,多半還有不少人羨慕京兆府兵強馬壯,裴雍權勢滔天,叫朝廷都為他折腰,連公主都只能委身求請。

  但若有將來……

  若有將來,今日種種,便是明日罪狀。

  她猶豫片刻,手已是搭在那瓦甕上,終于還是收了回來,對木香道:“且先收著,我看看再說。”

  說完轉回身去,強令自己不去多想,只將方才心中所念名字在紙上一個個謄寫出來。

  趙明枝自然知道,今日情境比起上一回,不知好了多少。

  可是如今全為偶然造就,若不趁勢,一樣難逃厄運。

  她當要趁著眼下朝廷還在蔡州,自己手中握著親兵,南逃路上許多人還仰仗姐弟二人吃用護衛,而眼下又添了助力——只要道理講得通,講得透,多半還能說服裴二哥站過來。

  屆時她同弟弟的聲量,想來還可以大些。

  要是能把那錢惟伍的萬數禁軍真正握在手里,二人才算是真正有了些許立足之地。

  趙明枝心中思來想去,雖然并無甚精妙構思,甚至稱不上多少謀略,只能在螺螄殼里做道場,尋那或許是絲毫的活命機會。

  她想著想著,手中筆還在寫字,頭卻已經一點一點,如同小雞啄米,眼睛也慢慢闔上,即便強行睜開,未有幾息,又自己有意識似的合了起來。

  過不得多久,終于漸漸將頭低下,枕到手臂上,就這么趴著睡了過去。

  等到木香放好東西回來,就見一旁侍立的小丫頭欲要上前,又遲遲疑疑不敢下手模樣。

  她上得前去,見趙明枝已然睡著,半邊臉露在外頭,雖有大片難看黑疣,皮膚枯黃帶褐,可單看那側睡容顏,五官實在精致。

  而桌面上平鋪著三四份輿圖,有京畿兩路,又有徐州左近,另還有秦州、番地的。

  除卻輿圖,又有幾張才涂畫好的紙張,紙上全是謄畫,不少地名被朱砂圈出,又有被打了叉的,除此之外,另又有一頁紙,上頭寫滿人名,后頭又有籍貫。

  諸多名字,木香一個不識。

  但她跟著趙明枝數日,對方做事并不怎么避諱,又有主家仔細交代,結合那姓氏、來歷,并許多說話行事,自然難免生出猜測。

  她自守本分,也不去多想,忙同那小丫頭一起把趙明枝扶挪到了床榻上安頓好,自己便在一旁守著。

  這一守就守到了天黑。

  木香見趙明枝還沒有醒來的跡象,正好那小丫頭吃了飯回來,又說廚房尋她有事,便出得內院。

  才轉向廚房,那廚娘早等著了,擺了三四個菜坐一桌,親給她盛飯送筷,又問道:“姑娘醒了沒有?可有說晚上想吃什么?”

  木香趕時間,也顧不上那許多,邊吃飯邊搖頭道:“藥效有些厲害,此時仍舊睡得沉,你只先備著,怕是還要過一陣才吃。”

  廚娘忙點頭道:“這哪里用得著交代。”

  只是又道:“雖是吃了藥,可也不能餓著肚子空睡啊!不如還是把人勸起來吃點東西墊了再睡罷?”

  木香便道:“你不懂,此時正要睡,等餓得厲害了自會醒來。”

  廚娘又問:“先前我走開了,趙姑娘午間吃那飯菜時候,可有什么說法?”

  “什么‘什么說法’?”

  “哪樣喜歡,哪樣不喜歡,口味咸了還是淡了,或是做法合不合胃口,竟無一句么?”

  木香皺眉道:“我看姑娘有什么就吃什么,也不是挑剔的人,盛出來的都吃完了,也沒說不合口味。”

  “那雞蛋羹呢?吃著順口么?”

  木香道:“也沒說什么。”

  又道:“你若想知道,自行去問不就好了?”

  那廚娘卻是道:“我難道不想自家問?只那趙姑娘涵養得很,我看她竟還是個做客架勢,什么要求也不提,什么東西也不挑,問了也無甚不滿,這樣的反而難伺候。”

  再頓足道:“造孽!也怪我一心想著露臉,那雞蛋羹……唉,早曉得里頭不添那只瑤柱干,熱燙燙的時候吃著自然是提鮮,要是涼了,那海腥氣一返,把雞蛋香壓了不說,還反會引出蛋腥來。”

  “也不曉得姑娘吃的時候是嘗到鮮味還是腥味!”

  廚娘只怕這一回露臉不成,倒變成了沒臉,因急著將功補過,不住向木香打聽趙明枝飲食喜好,又問道:“聽說二當家的今明兩天可能回來,你曉不曉得他在不在府里吃飯的?”

  旁的不好答,這話木香倒是真知道,于是道:“回是要回來,至于吃不吃飯,你只按吃飯備著罷。”

  她吃好之后,推了碗,又回后院去了。

  剩得那廚娘聽說裴雍果真要回來,又看著廚房里已然準備好的菜色,一一點數,越看越覺得不合適,忙叫了下頭人來看著火跟菜,交代道:“我到街尾老蔡屋里買幾尾鯽魚回來熬湯,去去就回。”

  說著匆忙出了府。

  趙明枝自然不知道有個廚娘為了自己同裴雍飲食,正挖空心思,大半夜還跑出去買魚。

  她一覺睡得極沉,再醒來已經快要子時,只這一回早餓過勁了,胃里反而沒什么知覺。

  木香見她這個樣子,便問道:“姑娘晚上是想吃湯湯水水的,還是想吃米面?”

  趙明枝道:“有什么就吃什么吧,這么晚了,不好叫廚房再做折騰。”

  木香當即笑了起來,把日間那廚娘的話學了幾句,又道:“她只怕姑娘不折騰!”

  又喊人去交代廚房。

  只這一回,還沒過多久,那小丫頭卻是匆忙跑了回來,喊一聲木香姐,頓一頓,又去看趙明枝。

  木香便道:“什么話,你只說便是。”

  小丫頭只好道:“廚房來回話,只說蘇嬸子去街尾買魚,買到此刻也不見回來,都快兩個時辰了,先前叫了人去找,陸續回來,人影也沒尋到……問了一圈,好似說不知怎么回事,半路上給差人帶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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