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片幽深黑暗后,再次恢復感知已經不知道是什么時候。
“老李,叫娃吃飯!”
李飛渾渾噩噩的狀態被打破,睡眼惺忪的坐起。
環顧四周,自己是在臥室,周圍都是潔白的墻面,和記憶中剛剛離家的土墻泥瓦完全是兩個世界。
一個三十七八的中年女人正端著飯菜從廚房走出來,沖著他嚷嚷著。
“讓你早點睡覺不睡,非要去和那群狐朋狗友去喝酒……”
中年女人語氣不滿,看著李飛半天沒有動作,自己去次臥喊醒孩子。
坐在飯桌前,看著熟悉但陌生的老婆還有眼前剛剛過完十歲生日沒幾天的小女兒,李飛露出一抹笑意。
自己三十才有的孩子,自然是當寶貝一樣疼的,所以為了不讓母女倆吃苦,他才一咬牙,出門打工。
“給你熬的粥,在外面別那么拼,咱們已經換新房子了,稍微休息一下,別把身體搞壞了。”
看著老婆推到自己身前泛著熱氣的紅棗粥,李飛心中一暖。
眼眶不受控制的泛紅。
“得得得,干嘛,多大人了,還哭鼻子?孩子還看著呢!”
接過老婆遞來的紙巾,李飛一抹眼淚。
“沒事,開心,這是開心哭了,我終于讓你們母女過上好日子了!”
李飛笑著,笑得很肆意,神色滿是驕傲。
“快吃吧,一會洗把臉清醒下,今天你要送孩子上學呢。”
“咱娃這么大了,還要送啊?我們得鍛煉他的獨立……”
李飛腦袋還有些懵,下意識想要推卸送孩子的任務,但話音還沒落定,就被老婆狠狠掐了一把腰間肉。
“我看你真是喝酒喝傻了!最近咱們這塊鬧人販子呢,你敢讓孩子自己出門試試?!”
人販子?
“我不就是……”
李飛下意識就要開口,眉心驟然一陣劇痛,讓話音在嘴邊消失。
緩過神來,再開口卻不知道要說什么,仿佛忘記了某件很重要的事情。
“好了,快吃,吃完收拾送孩子去!”
被老婆再次打斷,李飛索性不再去想。
一邊換著衣服,一邊向著孩子囑咐著:“在外面不要走偏路小路,一定要結伴!”
“有人找你問路,你直接口頭一說,或者讓他去警署問路,別自己帶路!”
“還有,如果有小朋友讓你找東西,也別去,讓他找自己朋友或者家長!”
李飛絮絮叨叨著,一遍遍不耐其煩的解釋著。
旁邊的老婆看向李飛的眼神都多幾分詫異:“平時看你不著調,今天怎么說起防拐賣一套套的。”
李飛撓了撓頭,半晌也沒想到自己為什么脫口而出防拐小技巧。
但難得在孩子和老婆面前裝逼,他下意識挺起胸膛。
“當然是最近新聞看得多,聽得多,所以我讓你們多讀書多看新聞,不是沒有道理的!”
“是是是,就你看新聞多,就你遵紀守法多,好了,快去送孩子吧。”
李飛心中得意,老婆沒有明說,但他也從語氣中感受到老婆對他的崇拜,讓這種四十多歲的老男人走路都帶上風了。
路上,李飛和女兒聊著學習生活。
聽兒子說著學校的各種事情,李飛的臉上逐漸寵溺的笑意。
“爸剛給你轉了五百零花錢,不夠再要,在學校不能委屈自己!”
看著女兒走進學校的背影,李飛這才離開。
回家,看到老婆在收拾衛生,又主動去幫忙,被老婆用驚詫的眼光打量著。
“男人嘛,多為家多點事情怎么了?”
李飛如是說道。
將家里衛生打掃一遍,各種東西整理歸納,有問題的電器都修了個遍,這才有空做下好好歇歇。
坐下沒多久,一陣困意涌上,眼皮打架,最終還是倒頭睡過去。
“老李!老李!你咋還在這里?!”
昏昏沉沉中,李飛聽到耳邊老婆驚詫著急的聲音。
“學校都放學了,不是說好下午你接孩子的嗎?”
老婆的聲音讓李飛驟然驚醒。
對啊,自己還要接孩子!
最近人販子猖獗,自己為了孩子安全得去來回接送。
“已經放學了?!現在幾點?!”
李飛驚醒,抓起旁邊衣服換上,急匆匆就要出門。
“已經五點了,孩子放學都大半小時了!”
“你,你這壞事玩意……”
老婆焦急的聲音落在李飛耳中,讓他更加急躁。
客廳電視重播著當天地方臺的新聞。
“昨天,清河幼兒園有一小孩被拐,這是本月第三起兒童拐賣案,警署已經成立專案組進行調查,請各位家長看管好自家孩子,避免類似噩耗發生……”
穿上些,聽著重播的新聞,李飛心中沒有來的一慌。
“清河幼兒園就在咱們不遠,咱們這么真的有人販子了!”
“快快快!走,我和一起找!”
李飛渾渾噩噩的被老婆推著出門,又聯系好幾個朋友領居,一行人浩浩湯湯的出門找孩子!
一小時,兩小時……
兩個半小時后,哪怕是夏天的七點,太陽也緩緩落下。
黃昏下,火燒云里的殘陽如血撒下。
“娃!我的娃!你在哪兒啊!”
李飛蹲在地上,手里煙一根根的抽著,耳畔是老婆的嘶吼聲。
“娃,別玩了,咱們不玩躲貓貓了,快出來吧,媽認輸了!”
聽著聲音中帶著的期待,似乎只要自己認輸,女兒就會嘻嘻笑著,從某個拐角出跑出來。
然而,一切都是枉然。
身邊人的聲音都喊啞了,依舊沒有人影出來。
“呵忒!”李飛扔掉煙蒂,吐了口痰,感受著嗓子里的干涸和血腥味。
血腥味是嘶喊過度,倒是嗓子肌肉撕裂的傷害。
李飛的聲音引來老婆的注意,一巴掌落在李飛身上。
“你個冤家啊!說好的去接孩子,你把女兒接到哪里去了?”
“說,是不是你和女兒商量好,故意嚇我,讓我讓我準你抽煙,準她玩手機?”
“你說話啊,不就是這點事情嗎?至于搞這么一套嗎?”
“求求你,你讓女兒出來,不管你們要什么條件,我都答應你們!”
耳畔是老婆嘶啞的聲音,眼前這種中年婦女勞碌一輩子,才養活出一個寶貝女兒。
現在,女兒沒了……
對上老婆無神潰散的目光,飽經風霜的臉上沒有了往日的堅韌,只剩下迷茫,還有呆滯……
李飛神色恍惚,他不知道怎么回應老婆。
腦海中,一幅幅女兒小時候的畫面涌現,中間又出現斷層,那段時間是自己出門賺錢的時間。
等再回家,女兒已經長大,古靈精怪,活潑好動。
關于女兒的一切都仿佛走馬燈般的在眼前劃過。
“我的,女兒啊!”
李飛崩潰,哀嚎一聲整個人徹底癱軟,失去支撐,直挺挺的倒在地上。
溺水般的窒息感將李飛包裹,悲愴無力的凄涼涌上心頭。
“我們是造了什么孽啊,為什么要選我家孩子啊!”
在慢慢被世界剝奪中,李飛隱約聽到老婆的聲音。
“是啊,我們老老實實一輩子,造了什么孽啊,要選我……”
李飛心中哽咽,泣不成聲。
但當他腦海中浮現出這個念頭時,眉心一陣劇痛,似乎有什么東西決堤洶涌奔騰。
“人在做,天在看!”
一道陌生但又有些耳熟的聲音第一
“我,我真的造孽了!”
“我,就是人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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