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家爺爺?”
云梔順著云若薇的方向看了過去。
只見一個笑容和藹的老人拄著拐杖,他抬頭望了一眼小院門口懸掛的“含笑小筑”,又探頭進來,問道:“若薇,麻煩你幫我問問這小院的主人,我能進來嗎?”
從云老爺子的角度來看,他只能瞧見一撮比墨色要淡些的頭發。
那翹起的細碎發絲隨風搖擺,偶有日光傾瀉而下,照得她發梢金黃。
云老爺子心想,這應該就是若薇之前提到過的小姑娘了。
他年逾百歲,明明掌管了多年的云家大權,本不應該有半分緊張的。
可不知為何,這一刻的他竟然有些心驚。
他回想著小姑娘方才那聲脆又甜的“云家爺爺”,滿懷期待的看向云若薇的身后。
只見云若薇還未詢問,那身后的小姑娘便伸出一只手,朝他招了招,連連道:“能,當然能進來!”
平靜了幾十年的心湖像是被人投進了一顆石子,漣漪圈圈蕩開,云老爺子就這么瞧著云梔的臉從云若薇的身后探了出來。
許是覺得這般太小家子氣,云梔沖著他彎眸一笑,然后大大方方地站了出來,朝著云老爺子行了個晚輩禮。
“云爺爺好,我是云梔。”
“云爺爺此番前來,云梔有失遠迎,實在抱歉。”
少女道歉,亭亭站好,她抬起頭,一雙比常人要淡上幾分的茶色眼眸被日光映得無比璀璨。
樹影與陽光交織,云老爺子心尖一顫,竟然有些分不清眼前的孩子到底是云梔,還是自己日思夜想的幼女。
太像了。
許久未曾有過的酸澀感漫上心頭,云老爺子深吸一口氣,再次將涌起的淚意壓了下去。
半截身子入土的人,可不能在小輩面前失態了。
縱然激動,眼下也不宜表現出來。
這個孩子,她還什么都不知道,眼下貿然表現太過,恐怕會嚇著她。
待他理清所有事情,再說也不遲。
云老爺子順下那股又驚又喜的心思,等心情徹底平復,才沖云梔和藹笑道:
“這有什么好抱歉的,是我老爺子不懂事,沒有提前告訴你們,就貿然來拜訪了。”
云梔趕緊搖頭,她瞧出云老爺子腿腳有些不方便,遂小跑上前,攙住他的手。
“云爺爺,我扶您進去坐。”
云梔過去雖與家人疏離,但也承蒙過唐家老族長的恩惠。
故對年紀相仿的老人也有同樣的感激與親近之心。
云老爺子有些受寵若驚,他哈哈一聲,罷手道:“不必,不必。”
他抬手指向含笑花樹下的秋千,道:“那不是有架秋千嗎,我坐那就好!”
云梔低頭觀察了一眼云老爺子,又瞧了眼那座自己平日里覺得精致的秋千架,頓覺有些寒酸。
她小幅度地蹙起眉,忽覺有些為難。
云若薇瞧著云梔的可愛模樣,唇角微微勾起。
她眼尾微挑,眼底的冰雪色消散些許。
“祖父,您就別為難梔梔了。”
云若薇走上前攙住老爺子另一只手,她扭過頭,給蕭策遞了個威脅的眼神,后者卻是無奈攤手,眼底寫滿了無辜。
云若薇嘆了口氣:“祖父,您告訴我,為何讓母親傳您生病的消息過來?”
“您怎么能如此咒自己呢?”
云若薇沒好氣地開口。
云老爺子被云若薇這么一說,那股子酸澀勁頭也緩過來了。
他目光閃爍,清了清嗓,心虛道:“什么啊,我怎么不知道?”
“定然是你母親私自傳我的消息,若薇,你別生氣啊,我回去就去訓她!”
“怎么能因為自己想你,就假借我的名頭喚你回去呢!”
云若薇聽著老爺子不太靠譜的狡辯,無奈地嘆了口氣。
“行吧,您要這么說,我也沒辦法了。”
“梔梔,你和你三師兄練會劍,我將你云爺爺送回去。”
云若薇思索了幾秒,篤定說道。
話音剛落,老爺子急急開口:“這怎么能行?!”
“我還沒喝一口熱茶,你就要送我回去?”
老爺子吹胡子瞪眼,他扭過頭,看向一旁愣住的云梔,哼哼道:“梔梔丫頭,你舍得爺爺回去嗎?”
云梔完全沒思索,下意識搖了搖頭。
云老爺子見狀,得意地仰起下巴,沖著云若薇道:“你看,梔梔丫頭都不趕我。”
云若薇瞇起眼,眉梢沒忍住抬了抬:“祖父,您再不說您為何過來,我就把你送回去哦。”
云老爺子正想扯著云梔掉頭離開,哪知云若薇卻按住云老爺子的手,沉沉道:“拉著梔梔走也沒用。”
“你...我還以為你是最孝順的一個,哪知道你現在也不心疼我。”
云老爺子作心痛狀,云若薇氣笑了,她站在旁邊看著云老爺子繪聲繪色的表演。
見云若薇不吃這套,云老爺子只好尷尬一笑,訕訕地收了聲。
他再次清了清嗓。
等情緒緩和后,先是回頭與云梔交流了兩句,然后才松開手,將云若薇拉到一邊。
“若薇,在外面給你祖父留點面子。”
“我第一次見你這小妹妹,你就給我塑造這種老頑童的形象,這多不好。”
云老爺子與云若薇有商有量,他一邊說著,時不時還掉頭去看云梔。
云若薇瞧著祖父小心翼翼的模樣,終于發現了其中的端倪:“您是想看梔梔吧?”
云老爺子笑容微不可查的一滯。
云若薇心中明了,她雙手環胸,眼神中多了幾分意味尋常:“您想看梔梔就直說,干嘛總是叫母親傳那樣的消?。”
“害我緊張好幾次。”
云老爺子摸著胡子呵呵一笑:“這樣才好玩嘛。”
“只不過,你這丫頭幾次都體會不了我的意思,祖父有苦難言,只能親自來了。”
山不就我,我就來就山。
云若薇頭一次見祖父有這般興致。
難不成他覺得梔梔投緣?
云若薇細思幾瞬,便將想法問出了聲。
哪知此話一出,老爺子的神情肉眼可見地沉了下來。
他長舒一口氣,然后拄著黃骨木拐杖,悠悠轉過身:“難道,你不覺得她有些眼熟嗎?”
云若薇認真回想,竟有些心驚。
難道不止她一個人如此覺得嗎?
臨仙鎮初相遇那夜,云若薇便覺得云梔有些熟悉。
但是那種感覺太過縹緲,云若薇總是想不起像誰。
云老爺子望見了云若薇眼底的迷茫,他抬頭望著那個轉頭與沈懷州練劍的小姑娘,目光逐漸飄遠——
“你可曾見過我書房中那副收起的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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