淮晝立在殿門外,眸光越過眾人,落在高處的男子身上。
兩人的氣質其實很像。
只是容紹的形象更為冷硬,不說話時,總帶著一股睥睨天下的威嚴之意。
而淮晝卻有著一種獨特的清冽感。
有時像夏日隨手采摘的銀丹草,只是偶然望一眼,那股涼意就要沁到骨子里。
有時又像永不融化的雪山頂上,盛放的一株雪蓮。
高冷,清雋,且不好接近。
當然,這僅限于脫戰狀態。
淮晝到底是戰神,上了戰場,那股子清雋的氣質便會消散得無影無蹤。
不過...一碼歸一碼,他很想知曉,淮晝此刻為何會出現在朝賢殿?
如他們所言,容紹也以為淮晝回來還有些時日。
他收回思緒,望向淮晝的目光中多了些許探究:“好久不見,淮晝神君。”
殿外的俊美男子微微頷首,頗為禮貌地回道:“神尊殿下,確實是有些時日不見了。”
“看來我閉關的這段時日,你過得很不好。”
“連這些不知天高地厚的老家伙都敢站在你頭上撒野了,看來也是覺得你在位的時日不多。”
“怎么說,神尊殿下何時仙隕,我作為老朋友,到時候好去送一送。”
與諦勛神君不同,淮晝與神尊,向來不是上下級,亦不是統領與被統領的關系。
淮晝向來清冷,且不給面子。
能站在這里好好與神尊說一句話,都算得上是他心情不錯了。
如此說來,二者也不像朋友,倒更像是合作伙伴。
“哈哈,淮晝神君還是和從前一樣愛說笑了,我等怎么敢支配神尊,踩在神尊頭上撒野呢?”
淮晝一席話下來,容紹本人不急,旁邊的聽眾卻是慌了。
西恒神色尷尬,他訕訕地扭過頭,以一種極為扭曲的姿態看向淮晝,小心翼翼地試探出聲:
“淮晝神君,咱們也是許久不見了,要不您給我等松松綁?咱們坐著一塊聊聊?”
他剛說完,又擔心淮晝不了解眼下的局勢,繼續補充道:“您放心,我絕對不會再說一些出格的蠢話。”
他欲伸手發誓,怎奈雙手雙腳仍被淮晝神力所化的捆仙索給糾纏住。
府何見狀,不由得被西恒滑稽的動作逗笑:“西恒仙君還是別說話了。”
他都怕說著說著就見血了。
要知道,雖然神尊大人看著冷點兇點,但他輕易不會動怒,就算動怒也不會輕易動手。
可這淮晝神君不一樣,他看著挺正常的,其實壓根不正常啊。
興許他上一刻還在風輕云淡地和你說笑,下一刻就直接給你斬立決了。
且淮晝神君戰神出身,指哪打哪,下手就是毫無偏差。
主打就是一個手起頭落的。
這西恒怎么敢的啊。
怕是人家閉關幾年,他就連人家的脾性都忘光了。
唉,都是膨脹惹的禍。
這西恒被捧太久了,還真不知天高地厚,覺得人人都是可以被他踩在腳底下支配的了。
府何嘆了口氣,將后面的話咽了回去,然后給西恒遞了個愛莫能助的眼神。
西恒不悅:“府何仙君,你這是什么意思?”
府何兩手一攤,也不再多言:“沒什么意思,反正從前錯的,我都認,我累了,懶得參加你那些什么神神叨叨的計劃了。”
“在這折騰千百年還是個仙君,我還是多操心操心自己吧。”
西恒一噎,他啟唇似乎還想說些什么,然而還未開口,就被殿外的淮晝打斷。
“行了,不要多說廢話了。”
“殿下要談心的那些內容,我興許略知一二。”
容紹眉梢微抬。
淮晝讀懂他微妙的神情,淡聲道:“不必多想,路上遇到了幾個小仙。”
“人倒是靈泛,比這幾個老家伙強。”
被打上老家伙標簽的幾位老仙君支支吾吾,敢怒不敢言。
“要說的,不過就是九川那件事吧。”
“九川數十年前,曾有一行身份不明的人突然闖入,布下數千上界才有記載的古老煞陣。”
“誅仙陣,弒神陣,集煞陣......其力量強悍,影響極惡,若非上神之列,其陣根本無法破除,哪怕是西恒仙君這樣的存在,只要入了那陣中,也會丟個半條命。”
“除此之外,這一行人還仗著自己力量高人一等,肆意虐殺下界生靈。九川一個小小的下界,一夜損失數萬名修仙者。”
“那一夜,九川血流成河,橫尸遍野,而后起了一場大火,燒了三天三夜,燒到最后,那些身亡的人族修士竟是連把骨灰都不剩。”
“是何等仇怨,會讓這些闖入者對他們痛下殺手,恨不得挫骨揚灰呢?”
“西恒仙君,您知曉嗎?”
淮晝的話字字誅心。
西恒被嚇得冷汗岑岑,他努力調整呼吸,試圖讓自己看著自然一點:“這與我無關,我……我當然不知曉。”
西恒試圖狡辯。
然而淮晝神君接下來的話。卻讓他徹底陷入慌亂。
“西恒仙君別急著拒絕,本君好好幫你回憶回憶——”
“那段時間神尊剛好閉關,爾等是想趁著這個時機,去把那進入輪回的另一位至高神徹底解決,但很明顯,你們的計劃失敗了,是嗎?”
“這次神格星象出現,你們又想故技重施,但是沒想到你們軍心渙散,元清失蹤了就讓你們亂了陣腳,所以,你們就不分青紅皂白,來詰問神尊。”
“西恒,誰給你的膽子去殘害至高神的?天道親選的兩位神尊,輪得到你去算計?”
淮晝一番話道下來,端的是從容不迫,有理有據。
尤其是最后一句,在場的諸位竟然聽出了幾分凜然的殺氣。
西恒仙君心中警鈴大作,他慌亂地抬起頭,渾濁的眼珠爬滿了血絲。
西恒死死地盯著逆光而立的清冷仙君,近乎癲狂地喊出聲:“淮晝神君莫要污蔑!”
“縱然我敬您為神君,您…您也不能捏造事實!”
淮晝眸光沉沉,他勾唇輕笑,低低道:“有沒有捏造,你比我更清楚。”
“九川下界,你遺留的最后一個煞陣即將重現。”
西恒一頓,心中更是不安——
淮晝神君,難不成真去那底下歷練了!
可他若早就知曉,怎么會放任不管?
不會的,一定不會的。
豆大的汗珠順著額頭緩緩流下,西恒仙君只覺眼前一片模糊。
汗水糊住了他的眼,隔著很遠的距離,他仿佛看到了男子眼底蕩開的戲謔。
淮晝一貫的清冷面具在西恒仙君這里就此破裂,有那么一瞬間,他幾乎以為自己看到了阿鼻地獄里的修羅。
淮晝的形象,在這一刻,忽然生動了起來。
可這生動與西恒無關。
就在此時,就在眼下,他一字一句,淡定又安然地粉碎他所有的希望。
“但很不幸的是,這次恐怕不能讓你得償所愿了。”
“我們的新神,是更為嶄新強大的存在。”
“西恒仙君,你該得到應有的懲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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