力日從來沒見過這么大場面的搏斗。

  更沒見過這么多人打兩個人。

  他到現在身子都還在哆嗦。

  不過與之前不一樣,現在哆嗦是因為激動。

  醉酒的薛塵一劍封喉已足夠讓人吃驚。

  而另一邊的陸天明則可稱之為震撼。

  瘸腿讓陸天明的身姿失去了美感。

  時高時低晃動的肩膀讓其看上去更顯詭異。

  但也正是這種詭異加上一氣呵成的動作,竟生生給人一種灑脫之感。

  力日看得口干舌燥。

  直到眼睛酸脹才敢極速眨一下眼。

  生怕錯過任何一個細節。

  他看見,

  陸叔躲避的身法可謂一流。

  不過,比身法更恐怖的,是陸叔殺人時信手拈來的從容。

  出劍似乎從來不用思考。

  可每一劍都會從最合適的角度遞出。

  忽地,力日快速揉了揉眼睛。

  接著微張著嘴目瞪口呆。

  因為他發現,陸天明連殺十幾個人用的劍法,都是那夜暗中高人替自己使出的那一劍。

  角度可能有所不同,但是發力的動作卻與那天晚上的自己如出一轍。

  “陸...陸叔,你就是那位高人?”

  力日不可思議的大喊道。

  陸天明平靜轉過頭,躲開了那些個裝扮成旅人的殺手橫橫斬來的一刀。

  “是與不是不重要,你只要清楚,我現在每出一劍,都是腦子下意識做出的應對,這就是我讓你用蚊蟲練劍的目的,蚊蟲比人渺小,運動軌跡更不是人可以比擬的,所以,你連蚊蟲都能殺死,又何愁殺不死人?”

  唰——!

  話音落地,半截頭顱眨眼飛了出去。

  力日見狀,眼睛再次一亮。

  這一劍,前半部分是刺劍,可中途卻突然變刺為挑。

  直接將迎上來那人的半截腦袋削掉。

  轉變之絲滑,讓力日驚為天人。

  “力日,你記住,劍心比劍招更重要,當你有了劍心,那么劍便會指引你如何去戰。”

  陸天明身體巨幅搖擺,躲閃著周遭的刀光。

  每一次擺動,他的手腕都會柔軟轉動。

  每一次轉動,又會隨機帶走一名倒霉蛋。

  力日看得熱血上涌,好像真是劍在帶著陸天明的手臂動。

  “陸叔,何為劍心?”

  力日求知若渴,聲音已經開始撕裂。

  “劍心,”陸天明突然揚起嘴角,笑容宛如初春時開而未放的花骨朵,“便是你殺人的決心!”

  嗡——!

  陸天明速度陡然提升。

  踏步間腳下塵埃如云霧。

  行進時看似勢大力沉,可出手時卻又恰到好處。

  穩重和輕盈,此刻很詭異的糅合在一起。

  “殺人的決心?”

  力日小聲呢喃,眉頭緊皺。

  “你決定出劍之前,要考慮敵我強弱,但當你出劍之后,腦海里便只能有一個念頭,那就是殺死對方,屆時,你的劍就是你的決心,你的決心有多大,將會決定你的劍有多鋒利。”

  陸天明的聲音在廣闊的草場上回蕩著。

  他所說的,也正是一直以來他所做的。

  每一次戰斗之前,他都會思前想后,衡量雙方強弱。

  但戰斗一旦開始,通常都是不死不休。

  用一句更簡單的話來概括:要么你砍死我,要么我砍死你。

  逃跑這種事情,只有在戰斗前和戰斗后。

  力日覺得今天草原上的風格外冷。

  吹得他雙腿有些發軟。

  他將裝奶糕的籮筐移到身邊,一屁股坐了下去。

  緊皺的眉頭證明他還未聽懂陸天明說的話。

  “劍心?決心?”

  他摩挲著腰間的短棍,一邊觀察陸天明如何出招,一邊思索要怎么去理解。

  “想那么多做什么,你陸叔的意思,簡而言之就是生死看淡不服就干,劍的主人不能露怯,因為一旦露怯,劍就會軟!搏命,搏命懂嗎?”

  醉酒的薛塵在人群中爽朗笑了起來。

  他的劍法可能不及陸天明精湛。

  但他殺人的決心,一點都不必陸天明差。

  當然,場面沒有陸天明那么殘暴就是了。

  劍鋒所過之處,僅會在敵人脖子上開一道口。

  他劍下的亡魂相比于陸天明,確實是要體面得多。

  如果陸天明追求的是無堅不摧的銳利。

  那么薛塵追求的便是優雅。

  但無論兩者的劍法和心態上有多么不同,目標卻都是一樣的。

  拔劍為了什么,不就是殺人?

  力日若有所思,開始在腦海里模擬自己在陸天明現下的處境時該怎么做。

  不過要讓木魚腦袋開竅,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于是他只好不停的安慰自己。

  “總有一天,我一定會頓悟!!”

  距離戰斗中心幾十丈外。

  木倫和他老婆兩人抬酒的手僵在空中。

  他們疑惑這場沖突因何而起。

  但更震驚陸天明此刻展示出來的強大實力。

  木倫仍記得自己在好大兒面前評價陸天明的那句話:有點功夫的游俠兒罷了。

  現在看來,小老弟怕是要變成前輩。

  “不是,那么大一個人,怎么突然之間就成了高手?三重天,有三重天吧?”

  木倫嘴角肌肉尷尬的扯動著。

  他這句話是在問自己。

  但卻有人回答。

  “貨真價實的三重天,殺人如麻的瘸腿郎。”

  說話的是坐在木倫正對面,背對著陸天明的巫娜。

  “殺人如麻?”

  木倫碩大的身軀打了個冷顫。

  他不知道對面那個女人叫什么。

  更不知道為什么這個女人如此淡定。

  更不理解,為何這個女人言語中透著一股幽怨。

  巫娜搖晃著手里的酒杯。

  目光落在晃蕩的酒水中。

  酒面上波光粼粼,還未進入正午,陽光已開始滾燙。

  “我見過他單人面對一百多號人死戰不退,我更見過他砍人的時候平靜如水,他是一個怪人,一個身上濺滿鮮血卻不會心跳加速的怪人。”

  巫娜雙眸忽閃著,隱隱看見有淚光浮動。

  她高高舉起酒杯一飲而下,借著仰起脖子的機會,快速眨動雙眸。

  再低頭時,眼里的那抹淚光已不見蹤影。

  木倫張大了嘴巴。

  打死他都想不到,那天晚上差點被巨石砸死的瘸子,竟然是這樣一個狠人。

  越想,他越覺得羞愧。

  大老爺們雙頰倏然間就紅成一片。

  好在喝了很多酒,可以借此做掩護。

  稍稍平復心情,木倫不解道:“陸兄弟這是在做什么?怎么忽然就打起來了?”

  “他在替我殺人。”

  不知想到了什么。

  巫娜忽然淺淺笑了起來,語氣也再不似剛才那般幽怨。

  “至少,他陸天明心甘情愿為我殺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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