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允兒這幾天的狀態，只要是她周邊的人都有目共睹，金敏珍總感覺她的脾氣比起以前要暴躁不少，像是在為某事而煩心，又想不通到底是什么事情。
“你看看，又馬虎了對吧？”金敏珍看到林允兒腳上穿著的那雙平底鞋，無奈地抬頭說，“我之前去接你的時候，不是叮囑你先把鞋換上嗎？那雙和造型配套的鞋呢？等下MV拍的第一個場景就要用到了。”
“啊對了。”林允兒頓時對經紀人尷尬地露出笑容，“我把鞋忘在休息室里了。”
金敏珍當著她的面嘆氣，轉過身去說：“我讓人去幫你拿過來吧。”
“哎，不用了。”林允兒拉住她，“我自己去拿就好了。反正也就是幾步路的事情。”
金敏珍知道拗不過她，板臉看著林允兒，但眼神中并不只有少許的責怪，還隱匿著擔憂。
然而林允兒并沒給她再度開口詢問的機會，擺手晃了晃就趕緊跑走。
其實她很清楚她該如何表現才能徹底消除她周邊那些人的憂慮，可是本來事情就很糟糕，還要她假裝若無其事，這并非做不到，但她不想那么勉強自己。
想好的自救計劃連實施的基礎都沒有，又無法反抗，在壓抑的每天日常里面，她總得替自身爭取這點得以喘息的空間才不至于崩潰。
正這樣想著，剛走到攝影棚門口的林允兒身體陡然僵住，似曾相識的驚悸感襲上心頭，她低頭看向自己的腳下。
踏出去半只腳掌的平底鞋正在逐漸消失，變得透明。
她的瞳孔微擴，心情卻不像前幾次遭遇變故時那般慌張，忽然間想到了什么，猛地轉頭望向攝影棚內布景的方向。
盛大的馬戲團舞臺背景場地，幾名成員已經提前上去，各自聊著天，順便熟悉站位。
林允兒一下子就明白過來。
“所以，今天這個時候在書里面被寫出來了？可是，為什么？”
她剛剛產生疑惑，整個人又恍然大悟。
此時她們預備拍攝的畫面是即將在九月份發布的單曲專輯《Genie》的日版MV。這也是少女時代首次推出日語單曲，屬于一定意義上的出道曲目，想必這處場景的特殊性就在于此了。
“我今天早上過來的時候就該想到，這種事情確實很有可能會在書里面提上一兩句。看來在那個人的筆下……我這會兒該留在棚里，等其他人幫我把鞋拿過來？”
林允兒自言自語地收回了腳，那透明化的過程也和先前一樣被即刻打斷，恢復如初。
“不對。我會忘記換鞋是因為我總在想著前面的事情，這是劇情外引發的變故，所以在小說中，我現在應該是已經換好了鞋，并且正和成員們在彩排才對。為了符合描寫，我得趕緊讓人幫我把鞋拿來，換好之后再快點過去，否則下場肯定好不到哪里去。”
如此喃喃分析完以后，林允兒的神態仍算從容，不見緊迫，雙眼反而顯得晶亮起來。
因為這個新的發現，證實了她有關整個世界運轉規則的另一點猜測……或許，她能借此做一些此前她不敢去做的事。
例如，她不妨找個時機逃去“舞臺”之外的地方看一看？
……
雖然出道已近三年，但還住著集體宿舍的少女時代組合至今仍然處于被管束的狀態。
所以不管林允兒想做什么，在采取行動之前，她都必須找到一個合情合理的借口才行。
玩失蹤倒也不一定行不通，但風險太高。即便感受不到切實的痛楚，林允兒也不想再體驗那種眼睜睜看著身體消失的感覺了。
“想去便利超市？”
臨近黃昏時分，剛到樓下把車開出來的金敏珍看著找到自己的林允兒，略顯詫異。
“其實去超市只是順帶……我是想單獨去街上逛一逛。”林允兒對她“勉強”地笑了笑。
金敏珍果然皺起眉頭。林允兒這話里無論是“單獨”還是“逛街”，全是經紀人最不樂意從手下管的藝人口中聽到的字眼。
但她也沒有斷然拒絕，只是皺眉思索著。
直到林允兒在后面都快望眼欲穿的時候，金敏珍才轉過身來對她無奈地說：“只有今天啊。看你心情不好才特別容許。”
林允兒連忙控制表情，故作平靜地點頭回答：“嗯，我知道。”
“上街的原則還記得吧？無條件不許摘下口罩和帽子、不要往人多的地方擠，放松一下就快點回來。”
林允兒跟在自家經紀人身后，連連點著腦袋。
“哦，還有，記得不要和泰妍她們說。免得你們以后一個個都跑到我這里來裝可憐。”
面對金敏珍看穿一切似的眼神，林允兒愣了愣，隨后就對這姐姐尷尬地咧嘴。
她安靜片刻，終究沒忍住發問：“敏珍姐，我的演技真有那么差嗎？”
“嗯，爛得我都不想配合下去了。”金敏珍絲毫沒顧慮她面子的意思。
見林允兒癟起了嘴，女經紀人才莞爾地拿出車鑰匙說：“走吧，上車。趁著樓上還沒收工，我先送你一程。”
林允兒也沒拒絕，乖乖坐進金敏珍的私家車里，拉上安全帶后也不用叮囑就主動從隨身的包里拿出喬裝用的帽子和口罩。
啟動車輛，金敏珍手打著方向盤，嘴里繼續輕聲講：“你家里人的事我也聽說了。雖然感覺你這丫頭心里還藏著別的什么，但你既然不愿意說，我也就不問了。”
坐在旁邊的林允兒默默轉頭看著她。
“站在經紀人的立場，你的狀態再不好，我也給不了你多長的時間調整自己。而站在朋友和姐姐的角度，我能給你的幫助也就只有這樣了。”
目視著前方，金敏珍在路口紅燈時緩緩停車，也側頭看去，語氣柔和下來且認真地說：“快點振作起來。長大以后的世界就是這個樣子，你想停下來，但別人不會停下。”
林允兒聽后沉默一會兒就咕噥：“我只是這幾天不在狀態而已，聽您的話，總感覺事情有多么嚴重一樣。”
“那就當我的預感出錯了吧。”金敏珍面不改色，雙手扶著方向盤問，“所以，你的目的地是哪里？先說好啊，地方太遠的話我就要收費了。”
林允兒被她逗笑了一下，想了想忽然說：“我想……先去附近的書店看看。”
“書店？”
金敏珍再度扭頭看去。
……
在路邊把人放下后，女經紀人又很不放心地從車內探出頭說：“再說一遍，別往人堆里走！還有，記得時間！”
“知道了！”林允兒哭笑不得地應著，“我只是到處逛逛而已，最多等天黑就會回去。”
金敏珍瞇眼看她，突然遲疑地講：“允兒你……如果談戀愛了，可千萬不要故意瞞著公司啊。萬一在街上被拍到了照片，情況只會更糟糕。”
林允兒很驚訝，甚至是有點郁悶。
她很懇切地問：“姐，你到底為什么會這么想？我不是說了只是出來散心嗎，再說了，誰會跑來書店約會？我又不是那種書呆子。”
金敏珍見她的反應不似作偽，這才放心，在擺手離開之前對女孩沒好氣地說：“你真該找面鏡子看看你先前的表情！”
我的表情？我的表情怎么了？林允兒一臉茫然。
車窗升起復位，金敏珍開車向前駛去，通過后視鏡掃了一眼留在原地的那道身影。
林允兒本人并不知道，作為旁觀者的金敏珍卻看到了，剛剛她下了車后的那副神態，看著書店時露出的那個眼神……簡直和即將與約會對象見面的女生沒什么兩樣。
那份隱隱想要見到某人的迫切，被她自身潛意識地藏在了那雙透亮的眼眸之中。
如果不是清楚這丫頭的演技絕對瞞不過自己，女經紀人都想偷偷把車停遠，下車跟上去看一看了。
“所以到底怎么回事？看見書店之后，整個人都感覺好像有精神了。”
“莫非，這是被小賢同化了？現在變成喜歡讀書的好學生了？嘶，看我手上這雞皮疙瘩，這種可能性簡直比她談戀愛了還嚇人……”
自家經紀人在離開以后的嘀咕，林允兒自然不會知曉。
她很快也把金敏珍的那句詢問當作笑談拋之腦后，在又看了看眼前的這家書店后，她就握緊包帶邁步走了進去。
今天是工作日，再加上才剛到下班的晚高峰時段，書店里的客人這會兒并不算多。
林允兒進入店內后就隨便挑選了個方向，走到書架前面仰頭看著，視線在層層豎立的書脊和書目上面掃過。
她來書店的目的與她給金敏珍的說法基本一致，僅僅是突發奇想，完全沒有事先想好要買哪本書。
畢竟，她目前唯一想買的書叫作《StarWorld》，而這本書，哪怕她找遍整個首爾的書店都肯定買不到。
在四處晃悠了幾分鐘后，林允兒轉頭望向店中的時鐘，正式確認她的設想成功。
這世界并非只上演小說里的情節，在被具體寫出來的篇幅之外，還有著許多“留白”。
在上午拍攝MV的時候，林允兒想到既然她只有在劇情發生時才會被限制活動，那么在劇情不涉及她的時間里，她豈不是想做什么就可以做什么了？
當然，這也不意味著林允兒就能借此做些什么，經過短短兩次的實驗和接觸，她清晰體會到了這個世界運轉規則的絕對和無情。
連抱著什么樣的想法都能一清二楚，林允兒還能怎么去耍心眼？
所以這個新的發現，只是讓她能夠在被束縛的基礎之上，獲得更多所謂的自由罷了。
“我果然沒什么文學細胞嗎？還是說我現在的狀態的確看不進去任何東西？”
離開書店的時候，外面的天空已經徹底暗下，街頭的行人漸漸變多起來，開始進入夜晚的繁華階段。
林允兒原想老實遵從經紀人的囑咐，這就去便利超市買點宿舍需要用到的日常物品，之后就打車回去。
可是這一走到大街上，她環顧喧囂的四周，心情又有些悵然若失。
既不想回到宿舍，也想不到接下來自己該去哪里才好。
林允兒心里躊躇不決，最后還是緊緊抿嘴，走到路邊招手攔下了一輛出租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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