登萊衛軍港。
此刻,呼喊聲陣陣。
水師官兵,戰意盎然。
那模樣,就像是,他們已經取得了勝利。
飄揚著黃龍旗的戰艦,乘風破浪……邪狐人的戰艦,在他們面前不堪一擊,已經掛起了白旗……
林玨靜靜地看著這一幕。
他已經不再憤怒。
只是覺得可悲!!!
荒唐又奇葩……
從上至下。
皆是如此。
鄧永昌則始終低著頭。
他此刻,躬身,拍了拍腳下,黑背獵犬“太陽”的頭,隨后才扭頭看著林玨。
“劉大人,林先生……登艦吧!”
“去致遠……”
隨后,鄧永昌頭也不回的掉頭就走。
“太陽”嗷嗚了一聲。
立刻跟在鄧永昌身后。
而本來在人群中的那個穿著水師軍裝,金發碧眼的外國人,此刻,卻也掉頭,跟著林玨他們一起離開。
偌大的登萊衛軍港。
此刻,只剩下一群氣勢高昂的水兵,仍在狂歡。
“大清戰無不勝!”
“陛下英明神武。”
“打下邪狐島,加官進爵,光宗耀祖,就在明日!”
“我們水兵,兵強馬壯,一個水兵,就能打翻十個小邪狐鬼。”
“邪狐蕞爾小國,千年來都以我大夏為師,洋人欺負我們也就罷了,還能讓他們欺負了我們?”
“我到時候,要把咱的黃龍旗,立在邪狐島的神山上!”
……
鼎沸的人群后面。
林玨他們,卻在玄青色的夜幕上,登上了一艘,單煙囪雙桅桿的大船。
大船是紅黑色的涂裝。
裝甲為拱形“穹甲”,裝置在船身中間!船首,船尾,都有火炮……看上去,威風凜凜的,漂亮極了。
不過第一個跳上大船甲板的……是“太陽”!
那條黑背獵犬,活潑的要命。
上了船艦,像是回了自己家。
林玨跟在鄧永昌和劉步言的身后,在登船之前,沒忍住,用手,摩挲了兩下大船的鐵甲船身……
觸感冰涼。
這就是致遠嗎!
一百多年后。
人們在滄海的海底,打撈上來了,殘破的致遠號沉船。
而一百多年前,原來他這么的漂亮,這么的……威風凜凜。
林玨深呼一口氣。
而就在這時,一個低沉的聲音傳來。
“看來您很喜歡這艘船。”
林玨猛然回頭。
是那個金發碧眼的洋人。
他一直跟著林玨他們……不過劉步言,鄧永昌,對他似乎都不排斥,林玨自然也沒有說話。
而此刻,那個洋人,沖著林玨抱拳一拜。
“先生您好,看來您是劉大人和鄧大人的客人,我叫菲里奧·諾頓·馬吉芬,原籍是……阿美尼卡。”
“不過現在,我是大清北陵水師,“鎮遠”號大副。”
林玨先是愣了一下。
他看著眼前這個神采奕奕的洋人。腦子里,閃過很多資料。
最后才想起來,自己在關于水師的史料里,看到過,關于這個外國人的介紹。
菲里奧·諾頓·馬吉芬,阿美尼卡人,家里是海軍世家,原本在阿美尼卡海軍服役,但是由于阿美尼卡當年海軍裁軍,所以遠渡萬里重洋,抵達大夏。
他二十四歲到三十四歲,一直在大清水師服役。
按照史料上寫的,他會在五天后的滄海海戰……
身受重傷,被多塊彈片擊中,其中一塊彈片深深地嵌入了他的頭骨!
他無奈之下,回阿美尼卡治療,臨死之前,留下的遺言,要求他的家人……
在他的死后的棺材上,一定蓋上大清水師的黃龍旗。
因為他是大清的水師大副。
他是為保護大夏的國土,而受傷,之后死去的……
林玨怔怔的看著眼前這個洋人,良久之后,他才從嘴里,憋出一句。
“我叫林玨,認識你……很榮幸。”
而就在這時。
致遠號的甲板上,傳來劉步言的聲音。
“兩位,上船再敘!”
林玨和馬吉芬,這才連忙登上致遠號的甲板。
鄧永昌,此刻站在甲板上,摩挲著安裝在甲板上的機關炮,隨后幽幽的開口。
“我今天去了登萊衛軍港的彈藥庫……”
“獅子口的彈藥庫存放丹藥不知,如果只以登萊衛軍港的炮彈庫存來算……把登萊衛軍港,所有的炮彈都運上船,也堪堪只能填滿彈藥庫的一半。”
“150毫米以上口徑主炮作戰用的炮彈,分到所有艦船每門只配備1枚!!!”
“這么多年來,水師軍餉,本就捉襟見肘,堪堪能支付軍餉……”
“帝師……那位翁大人,兩年不讓戶部,給我水師,訂購槍炮,就真的兩年沒有購入新的一槍一炮。”
“所以……”
鄧永昌的聲音頓了一下。
他扭頭看向林玨。
“關于大清陸軍和邪狐軍作戰的戰果……我相信先生,您說的才是真的。”
接著,鄧永昌深呼一口氣。
“我家中父親是做生意的,家中無人做官,但我父親,常年走南闖北,對于世道的黑暗和洋人挑起的戰爭深有感觸,知道如果國家不安,家業也便不好昌盛,于是,我便被起名永昌,喜歡國家永遠安定昌盛!”
“十幾歲時,我家住在明珠市,我被送去教堂學校學習,跟隨洋人先生,學習外語,被儒生怒罵,學習“蠻夷之言”!后來我自作主張,考去了海鷺州的船政學堂!”
“不是因為其他,只是在明珠市看遍了洋人的作威作福,也意識到了西洋諸國,已遠比我大夏先進,所以想要參軍報國!”
“一晃眼,竟然已經幾十年了……我不曾和劉大人一樣,去過西方諸國游學,僅有的幾次去往西方的經歷,都是接船,接鐵甲艦回國……我不愛其他,只愛鐵甲艦!”
“所以這些年,邪狐人的艦船的消息,我都有打探,他們新購置的吉野,本來應該是我們的,他們自己建造的艦船,都是舉國之力建造,絕不比我們落后!”
“在戶部,停了我水師外購軍費的這幾年,國外建造鐵甲艦的水準,日新月異!吉野已經可以用無煙煤,而我水師所有艦船,航行都還冒著黑煙……”
“我想到陸師戰報定會作假,但不曾想到,竟然潰敗的會如此荒唐,這也就代表著,一旦海戰也敗,大清,便是徹底完了!”
“如今再加上清點炮彈庫存……劉大人,我已準備好戰死于海上。”
劉步言此刻瞪著鄧永昌。
“正卿,你什么意思?仗還未打,你怎么如此悲觀?”
而就在這時,林玨幽幽的聲音傳來。
“這不是悲觀……這是看清形勢!”
“劉大人……鄧大人,看得比你清楚。”
“大清是真的沒救了,但水師或許還有希望……”
“如果,諸位都愿意舍命的話,水師原本大敗的結局,有希望,變成魚死網破!至少……弄沉邪狐的吉野號吧……龍游淺水勿自棄,終有揚眉吐氣天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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