漢王朱高煦被活活燒死之后。
大明朝堂被上下血洗一遍。
而宣德皇帝,對于此前,呵斥漢王的于謙,更加偏愛。
文官要想被提拔,需要有實績。
當時正好有其他御史,上奏疏彈劾,江右州百姓多災,路多白骨,但江右官府,不曾上報實情。恐江右州,官場已有腐敗混亂之象!
坐在龍椅上的宣德皇帝,看著奏疏,卻把目光落在一身藍色官袍,低眉垂目的于謙身上。
“于謙,你想要去江右巡按嗎?”
朝堂上的于謙,忽然覺得心跳加快。
居廟堂之高則憂其民……
上面的人怎么斗,于謙管不了。
下面的人怎么活,于謙很想管。
頂尖明珠和底層基石哪個才是江山之本。
他想去尋找答案。
朝堂之上,于謙聽到了自己鏗鏘有力的聲音。
“臣,愿往江右。”
……
江右,在江南右道,一條贛江穿過州府,也成了江右的母親河。
江右之地,曾被稱頌……物華天寶,人杰地靈!
但等于謙,抵達江右之后,卻發現。
此地和他想象得根本不同!
山匪橫行。
百姓窮困。
明明還算富饒的府縣里,走過兩條街,竟然已經遇到,六戶人家,賣兒賣女,換取稻糧。
他咬著牙,去問百姓緣由。
跪在地上,賣女為婢,敞著衣襟,身材干瘦的漢子,盯著自己身上的藍色官袍,卻只是訕訕的笑著,說都是自家田地收成不佳,交不上要給朝廷的稅糧!都是自家的問題。
于謙把衣袖里的拳頭攥緊。
他問了一路,販賣兒女的百姓,都是此番回答,可是他分明注意到,在自己離開時,那些百姓每一個都欲言又止,有夫妻一起販賣兒女的,婦人不甘心的落下淚來,想要開口叫住自己,卻被一旁的丈夫攔住。
最后只能恨恨的對著丈夫埋怨。
“為何不言?”
對呢……為何不言?百姓為何不言?
還不是怕過來巡按的官吏,只是流官,說了真話又有何用?巡按裝模作樣的巡視一圈兒,混個政績就走。
到時候本地的官差,有的是手段對付,講了真話的他們。
但是于謙,不是那些百姓印象中的巡按。
他是……和尚口中的,他日救時宰相。
他隨身攜帶的包裹里,都裝著文丞相的畫像,只為時刻警醒自己。
面對青色官袍,百姓不敢開口,那他就把這身官袍也脫了,定要查江右,一個水落石出。
一個月!
僅僅一個月。
這位年輕的巡按大人,便把江右翻了個底朝天,數百件冤假錯案。被他平反!
江右道官場,人人自危。
但官官相護,有的官吏,背后之人,甚至關聯到其他州府。
不過沒關系。
于謙背后的后臺,更大……他背后,是內閣三楊,是對他偏寵有佳的宣德皇帝,朱瞻基。
他夙興夜寐,連夜整理好名單,上呈奏疏。
京城那邊,大明宣德皇帝,坐在龍椅上,看著于謙的奏疏,咧嘴笑了笑。
隨后,直接下詔令,派遣御史,按照于謙呈上來的奏疏,挨個逮捕。
他爺爺,永樂大帝說的沒錯,于謙,是個好小子!
日后,沒準能接替三楊——楊士奇、楊榮、楊溥;撐起的內閣。
宣德五年。
在內閣提議之下,朝廷決定增設直省巡撫的崗位,按規定要從右侍郎里面挑人。
但龍椅上的宣德皇帝,直接大筆一揮!
御史,于謙,連跳三級直接當上中原州、河東州,兩州巡撫。
于謙,接到調令后,馬不停蹄的收拾細軟上任。
包裹里,仍舊裝著文天祥的畫像。
和在京城為官相比。
他更喜歡在地方。
他不貪圖紅衣官袍,藍衣穿在身上,他就很滿意……
他甚至在給宣德皇帝的奏疏上寫——紅衣官袍是百姓血染,他穿藍,得個干凈。
到任后,他騎馬,跑遍兩座州府,之后在驛館,點燈,整理出了“民生改善奏疏”,又連夜,讓人將奏疏,送去京城——輕騎遍歷所部,察時事所宜興革。
按照大明那時的政務制度。
內閣已經建立完全,由三楊——楊士奇、楊榮、楊溥把持!
而三楊,對于,于謙,這個宣德皇帝,明顯偏愛的巡撫,也格外重視。
所有于謙,提交的奏章總會按加急件處理——雅重謙,所奏朝上夕報可!
那一年,于謙三十二歲,已然是大明朝,最年輕的地方要員。
而往后的幾年,是于謙,覺得最充實的日子。
他騎著馬,跑過一座又一座驛站。
赤著腳,走過百姓賴以為生的一座又一座鄉田。
他想要讓全天下的百姓,都能吃上飯,穿上衣,不必賣兒賣女,如狗一樣的跪地乞憐!
那幾年。
也是大明百姓,覺得日子最有盼頭的幾年。
皇宮里的帝皇,寬恤之政,減免賦稅……坐皇宮九重,思田里三農!
內閣朝政,有“三楊”把持;武有英國公張輔,穩定邊境。地方上又有于謙這樣的巡撫,剛直為民。
大明人才濟濟,朝政清明……
河東州的田野上,于謙穿著粗布麻衣,看見前幾年,還破敗的村落,變成,每家每戶,都能按時升起炊煙,阡陌交通,雞犬相聞,黃發垂髫,怡然自樂……
他忽然覺得鼻頭一酸。
田壟里,就連老漢,都一邊咂摸著嘴,一邊感嘆……
“仁宣之治,盛世降臨!”
……
如果能一直這樣,于謙,覺得,自己甚至愿意在地方的田野間,跑一輩子。
但是一道詔書,傳到他的手里。
宣德皇帝急詔,詔他回京。
那一年……是大明宣德十年。
再次回京,于謙,覺得京城的景象,讓他有點陌生。
但是他沒有時間,看京城飄飛的大雪。
因為自宣德十年正月始,宣宗病重不能視朝。
于謙被急詔進宮。
從于謙被調往地方開始算,他其實也有好幾年,沒見過,那位對他偏寵有佳的宣德皇帝了。
……
紫禁城的乾清宮里。
數年沒見的宣德皇帝,穿著一身白衣,兩頰凹陷,清瘦的嚇人。
他手里捧著一個蛐蛐籠。
聽說,在他不能上朝的那段時間,唯一的喜樂之事,竟然是斗蛐蛐……
乾清宮的床榻之上。宣德皇帝,斜靠著軟被,一邊端詳著手里的蛐蛐籠,一邊凝望著不遠處的身影。
于謙和三位穿著紅袍的內閣閣老,站在一起。那三位紅袍官吏,便是內閣的三楊。
宣德皇帝咧嘴一笑。卻只是把目光落在于謙身上。
“瘦了,也黑了……不再像是當年剛進紫禁城的時候,那白白嫩嫩的愣頭青了。”
“你剛入京城的時候,是不是很不喜歡朕?覺得朕招搖股市,成不了圣明之君?嘿嘿……你其實不知,朕年少時,最喜歡的不過是斗蛐蛐,但坐在這龍椅上之后,多年不曾碰過了……”
“日后,這大明朝,還要繼續依仗諸位,日月山河還在,諸位莫哭,慢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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