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埂里。
提著尖刀的馮吉,被震撼的無以復加。
眼前的這個瘋子。
竟然和張達,張統制,是舊相識?
但是不應當啊!
張統制,據說,在岳帥青年,投身大名府之時。
就跟在岳帥身側。
一直到,岳帥,北渡女媧河,直搗黃龍府。都陪伴在側。
這瘋子,才多大。
不過二十來歲的年紀。
可看兩人的無語凝噎。
怎么像是舊識,老友相逢呢。
而就在這時。
原本一直半癱在地上的林玨。
也搖搖晃晃的,從地上爬起。
“神祝副作用”,在這時,終于開始消退了。
雖然林玨感覺,身體還是有些虛弱。
動彈,行動時,身體各處肌肉,依舊總是傳來疼痛感。
但是這種級別的痛感。
他可以忍受。
他此時,呼出一口濁氣。凝望著眼前的張達。
“現在,可以帶我,去見岳帥了嗎?”
張達沉默半晌,最后點了點頭。
“岳帥,一定也很想見你。”
“太多事,你不出現,就沒辦法,弄個明白。”
一旁的馮吉,仍舊一臉錯愕。
他手里提著尖刀,卻一臉拔劍四顧心茫然!
此刻,眼看著,張達帶著林玨,就要往北走。
他連忙跟上。
“張統制……就這么帶這個來歷不明的瘋漢子,去見岳帥?”
張達走在林玨前面,大步流星,聽到馮吉的話后,都沒有回頭。
“他不是瘋漢子,他是岳帥舊識,在岳家軍中,曾經萬軍從中取上將首級,立下不世戰功……若他一直在岳家軍中,你應該叫他一聲將軍。”
“大名府的老卒,無人不認得他!”
“不過馮吉,你是北地義軍,后加入的岳家軍,你不認得他也正常。”
“此事解釋起來太過復雜。”
“以后再與你慢慢說。”
“等出了這處野田,你就帶著蝶兒回村西頭。”
“今日之事,你回村西之后,誰都不要說,把他爛在肚子里。”
馮吉張了張嘴,還想說些什么。
但是他看著張達的背影,最后咬了咬牙,什么也沒有說。
只是跑到一旁,重新牽起那女童的手,和林玨他們拉開一段距離,隨后默默的跟在后面。
林玨則扭頭又看了一眼馮吉,有些感慨。
“原來是北地的義軍?挺生猛……”
張達在前面,大步流星的走著,雖然沒有回頭,但還是聲音低緩的跟林玨解釋。
“嗯!馮吉之前,在北地,是個獵戶,年輕時,是能搏虎殺熊的,可惜后來,上戰場,瞎了一只眼,再也沒辦法,搭弓射箭了。”
張達的聲音,在此時一頓,隨后像是又想到了什么,繼續幽幽開口。
“臨安之亂,大概持續了兩個月!”
“本來官家暴斃,又死了這么多官吏,朝中重臣,王朝傾覆,原本都是有可能的。”
“幸虧,官家“臨死之前”留下的詔書,足夠多。”
“事無巨細,皆有交代。”
“臨安城內,稍微有點權勢,可能趁機作亂的臣子,又都被殺的干凈。”
“所以新皇的登基,反倒意外的順利。”
“不過新皇畢竟年幼……按照道理,為穩定朝野,諸軍主將,這時,本應該面圣回朝。”
“但偏偏,先皇,還有詔書,分給朝野外,各路大軍諸將。”
“詔書中說,一鼓作氣,再而衰,三而竭……如今金軍勢危,宋軍,切不可,掉頭回轉,應竭力北伐,痛打落水狗,收復山河,迎新圣還于舊都。諸將,勉力,勉力……”
張達說到這里時,實在沒忍住,回頭看了林玨一眼。
林玨則不自然的抬頭望了望天空,又低頭看了看地上,田野間的青苗。
張達看林玨這幅樣子,也沒有為難他,而是繼續低聲。
“有了這些詔書。”
“諸軍也就沒有了后顧之憂,尤其是剛攻占開封的岳家軍。”
“就要趁著這個時機,渡過女媧河,收復中原。”
“不過可惜,當時兵線畢竟被拉得太長,諸軍傳令,又有延時,新皇登基之后,雖然有先皇遺詔,全力支持北伐,但是朝中大臣,死得太過干凈,新的官吏一時提拔不上來,令行難以向下傳達,糧草調度,成了當年的大問題。”
林玨聞言,微微皺眉。
這個問題,他當時有考慮過,但是當時時間緊,他沒來得及,就這個問題,寫一篇新的詔書。
“該死的,還是大意了。”
“岳家軍,沒有因為這件事,功敗垂成吧!”
張達回頭,深深的看了林玨一眼,眼神帶著難言的深意。
“這倒還好……”
“雖然糧草調度困難。”
“但是岳帥,本來也沒想著,一次就能直搗黃龍,把金國覆滅。”
“收復開封,本就已經完成了岳帥的那次北伐的大半計劃。”
“但渡過女媧河,是宗澤將軍遺愿,渡河也可振奮軍心,幾番考慮之下,岳帥決定渡河,再占一城,到時,此城可與開封,城掎角之勢,作為前哨。”
“不過當時,岳家軍,雖然兵馬振奮,但是糧草已經匱乏,那場渡河之戰,立功最大的,不是岳家軍,而是北地的民間抗金義軍!”
“也就是岳帥,通過實施“連結河朔”之謀而獲得的“奇兵”。當年北伐,岳家軍,本就是兵分三路。其中兩路為“正兵”,一路東指汴京捕捉金軍主力;另一路分兵西向,收復中原西部的同時,還擔負著遮護岳家軍主力側后方,隔斷西線撤離喝部與中原戰場聯系的任務。”
“還有一路,就是岳家軍忠義軍軍官梁興、趙云、李寶、李興、孟邦杰、趙俊、喬握堅等人率領的敵后義軍。”
“這部分兵馬具體又分為四路:李寶轉戰京東興仁府一帶;孟邦杰、李興經營京西,分別攻克永安軍和中原諸縣,后又與岳家軍郝政部并力攻克西京洛陽;趙俊和喬握堅攻略燕北,收復慶源府;梁興和趙云則第三次入太行山,聯絡各處忠義社兵馬,陸續收復垣曲、王屋、翼城、沁水等河東、北州縣后,深入汴京城后方的懷、衛二州,進軍途中還擊潰了高太尉所部一萬五千多人,殺敵近八千。”
“當年,紹興五年,岳帥,和我們所描繪的——“相州之眾,盡結之矣。關渡口之舟車與夫宿食之店,皆吾人也,往來無疑,宿食有所。至于彩帛之鋪,亦我之人,一朝眾起,則為旗幟也。今將大舉,河北響應,一戰而中原復矣”的圖景,在五年后,竟然都成為了現實。”
“燕京以南金軍號令不復行的局面之所以能出現,這些敵后義軍功不可沒。”
“當年燕北忠義四十余萬,皆以岳字號旗幟。愿公早渡河!”
張達一邊走,一邊仰著頭。
神色感慨。
似乎看到了當年,北方山河,盡是岳字旗的場景。
林玨也聽得入神。
在后面,沒忍住低聲喃喃。
“那……成功了嗎?”
張達再次扭頭看了一眼林玨,那張蒼老的臉上,這一次,終于帶起笑容。
“自然!”
“岳家軍,岳帥,一馬當先……飛過女媧河!攻下封丘!劍指中原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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