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歲晚的身體是在那一年冬日迅速衰弱下去的,明明那年夏天的時候,柏塵淵還能帶著沈歲晚悄悄去看一眼燈會。
那個時候,明明只是入冬的一場風寒,他們都以為和從前一樣,風寒會難纏一些,但總會好的。
但這一次,沈歲晚的身體卻一直都沒有好轉的跡象,且越來越嚴重。
岑秀秀直接住進了沈歲晚的臥房里,就在旁邊準備了一張小榻,每日都睡在那里,晚上的時候更是每一晚都要醒來看一看。
岑秀秀的父親,藥王谷的現任谷主每年都會來看一眼,今年看的時候,他改了藥方子,不讓岑秀秀再用那些溫和的藥物了,那個時候,岑秀秀就知道,沈歲晚的身體已經算是強弩之末了。
岑秀秀猶豫了許久,好不容易才開口,將事情告訴了沈明。
岑秀秀眼睜睜的看著沈明忠紅了眼,許久才應了一聲。
柏塵淵來的時候,沈歲晚剛喝了藥,喝完了藥之還很眉眼彎彎的和柏塵淵說,大嫂現在開的藥都沒那么苦了。
柏塵淵遞過去一顆玫瑰糖。
“讓那些丫鬟做的,我嘗過了,味道還不錯。”
沈歲晚拿起一顆塞進嘴里。
“哥哥,甜的。”
柏塵淵應了一聲“那就好。”
三年過去,柏塵淵已經及冠了,早就長成了一個男人,可三年過去了,沈歲晚還是當初那個稚嫩的樣子,連身子骨都沒長開。
沈歲晚吃的那一塊糖,很甜,除卻本身的甜味,還加了不少糖進去。
沈歲晚的味覺已經開始退化了,一般的味道在她口中已經清淡的嘗不出味道了。
岑秀秀給沈歲晚做飯的時候,除卻藥膳之后,剩下的都是沈歲晚喜歡吃的。
“她喜歡吃什么就讓她吃吧,她都苦了這么多年了。”岑秀秀說這話的時候,已經有些哽咽了,她真的沒辦法了。
分明已經這么小心謹慎了,可岑秀秀知道,她當初是一語成讖了,沈歲晚現在用那樣烈性的藥,也只是想要沈歲晚不那么難受。
柏塵淵滿京城的找甜食,找到味道好的就讓廚子單獨做一份,要那種甜的膩人的才好。
京城中傳言,那位大理寺少卿是個極為喜甜的人。
“今日要把昨日沒下完的棋下了嗎?”
柏塵淵看著眼前的黑白子,柏塵淵擅長棋藝,可每一次和沈歲晚下棋,柏塵淵和沈歲晚都會將一盤棋下很久很久。
并非是因為沈歲晚的棋藝多精湛,而是柏塵淵有意放水,好像這般就能讓時間漫長一些。
柏塵淵放下的每一步都要沉思許久,這期間會和沈歲晚說話,說京中的趣事,哪位大臣懼內,哪位大臣的后宅熱鬧。
沈歲晚像是聽話本子一樣,柏塵淵已經從從前只會干巴巴的說話到現在能當個說書先生了。
不過這個說書先生,卻只會給沈歲晚一個人說書。
沈歲晚拿著茶杯想要喝茶,可是茶水還沒有遞到唇邊,一滴血就在茶水中化開了。
沈歲晚看著越來越多的鮮血在茶水中化開,直到原本清澈的茶水徹底變成了一杯血水。
沈歲晚開始流鼻血了,而且是大量的出血。
岑秀秀曾經仔細和他們說過,沈歲晚之后會出現的各種情況。
若是有一日開始出血了,那就是真的回力乏天了。
柏塵淵起身的時候打翻了棋盤,上面的黑白棋子落在地上的聲音在柏塵淵耳邊響起來的時候,柏塵淵只覺得刺耳。
岑秀秀來的時候,沈歲晚已經躺在床上,血流出來的也少了許多。
沈歲晚極少出門,常年待在屋子里,本就膚色白皙,可如今卻蒼白的,像是失去了生息。
沈歲晚還是清醒的,岑秀秀坐在一旁把脈,許久都沒開口。
屋子里的人都走了,只剩下一個斂秋在那里溫著沈歲晚的湯藥。
岑秀秀收回手的時候,指尖還有些顫抖,她下意識的將指尖藏在袖子中。
“天冷了,這屋子里用了炭盆,屋子里太干燥了,所以才會流鼻血。”
岑秀秀安撫著沈歲晚,可是躺在床上的小姑娘卻安靜的看著她。
“大嫂,我是不是撐不過今年了?”
沈歲晚是知道的,她書房里面的書很多,還有許多醫書,她也看過,那個時候她還是奢望著自己能長命百歲的。
但是今年的時候,她已經能感覺到,只是走幾步路就已經耗費了自己所有的精力。
“我知道的,我和別人不一樣,我活不了多少年的。”
沈歲晚哭了不知多少個夜晚,才接受了自己的命運。
“所以,大嫂,這不是你的錯,我知道的,因為大嫂救了我,我這幾年才會活的這么好。”
岑秀秀終于忍不住落下淚了。
“對不起,對不起。”她是個醫者,卻救不了自己想要救下來的人。
岑秀秀紅著眼睛出來的時候,沈家人就知道了結果。
沈明忠開口的時候,因為許久都沒開口,再加上按捺下來的情緒,聲音沙啞的幾乎發不出聲音。
“咳咳。”沈明忠清了清嗓子才發出聲音。
“還有多久?”
“三個月,最多只能堅持三個月。”岑秀秀有些艱難的說出這句話。
這三個月也只是用定國公府的那些名貴藥材吊著沈歲晚的命而已。
沈夫人當即就暈過去了,沈豁拿著一把斬馬刀征戰沙場那么多年,那么重的斬馬刀拿起來,他都穩如泰山,可如今卻手抖的連茶杯都握不住了。
“晚晚還醒著,你們誰進去看看她?”岑秀秀看著院子中的人。
沈豁起身“我去看看你們的娘。”現下進去了,他怕自己會在閨女面前哭出來。
岑秀秀去小廚房熬藥了,院子里的人滿滿當當的,卻沒有人進屋子里去。
柏塵淵往前走了兩步。
“這些時日,勞煩大公子為我在府中留一件屋子。”
柏塵淵進去的時候,斂秋正在哭,背對著沈歲晚,一點聲音都不敢發出,床上的人已經閉眼睡了。
“出去吧,我和你們姑娘有話要說。”
斂秋急忙出去了,柏塵淵走到沈歲晚床邊坐下,許久未曾開口,伸手摸了摸這人輕顫的眼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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