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芳打量著鐘會。“談什么,怎么談?”
鐘會咽了口唾沫。“陛下,太傅是四朝老臣,門生故吏眾多。在軍中多年,西拒諸葛,東破公孫,戰功赫赫,因他而封侯的將領就有十數人。文皇帝去世,他是顧命大臣。明皇帝去世,他又是托孤大臣。如此受兩代天子信任者,可謂是絕無僅有。他此次舉事,同情他的大有人在。不能容于世人者,唯司馬師招募死士爾。”
曹芳恨得牙癢癢。“所以,現在招募死士的罪推給了司馬師,他就可以脫身?”
鐘會點頭。“除非有足夠證據,證明他事先知曉司馬師招募死士。”
曹芳有些撓頭。
這個證據可不好找。牽弘什么都招了,卻一個字也沒提到司馬懿。不出意外的話,其他死士也無法提供確鑿的證據,唯二能夠提供證據的應該是司馬師和李胤,但他們都死了。
怪不得李胤會自殺。
他一死,所有的證據都斷了,司馬懿就安全了。
他當然可以不管任何理由,堅決殺死司馬懿,代價就是群臣的質疑,以及死士們無休止的復仇。就算殺了成百上千的人,你也不知道還有多少人。
殺得越多,敵人越多。
不用懷疑,司馬懿出發之前,肯定和司馬孚商量好了。那時候,他已經知道司馬師殘了,不可能一點準備也沒有。
“這么說,朕沒有其他選擇?”
“陛下,太傅年過七十,余日無多。”鐘會懇切地勸道。
曹芳再次打量了鐘會一眼。
鐘會只說司馬懿,只字不提其他人,意思也很明顯。
這個讓步只是為了顧全司馬懿四朝老臣的體面,其他人可沒有這樣的殊榮,到時候想怎么收拾都可以,只要有合適的理由。
可是曹芳最不想放過的人除了已經掛掉的司馬師,就是司馬懿。他才不在乎什么四朝老臣呢。按他的意思,當初武皇帝曹操就應該直接干掉司馬懿,別給子孫留下后患。
“朕考慮一下。”曹芳閉上了眼睛。
“唯,陛下好好休息。”鐘會體貼地說道:“反正要等司徒、太仆、尚書令,至少還要兩天時間。”
曹芳心中不快,輕輕地哼了一聲。
鐘會起身,退了出去。
站在廊外的走廊下,鐘會看著對面的東側殿,嘴角輕輕顫了一下。
他看得出來,天子雖然沒有松口,但語氣已經不那么堅決了,答應是盡早的事。
司馬懿父子終究還是要欠自己一個人情。
這種左右逢源的感覺……真好。
——
曹芳這兩天一直沒敢真正合眼,此刻躺在側殿中,終于可以睡個安穩覺了。雖然側殿里的條件有限,他還是睡得很香,很沉。
一覺醒來,天已經黑了。
鐘會跪坐在榻前,靠在床邊打盹。
曹芳一動,他就醒了,揉著眼睛看著曹芳。“陛下醒了?”
“你怎么不找個地方睡,受涼了怎么辦?”曹芳皺著眉頭說道。
“臣無妨。”鐘會坐了起來,將一旁準備好的洗漱用品端了過來,一邊侍候曹芳洗臉,一邊說道:“陳泰傳來消息,他已經派人和司馬昭的信使一起趕往洛陽,命尚書令解兵,與司徒、太仆一起趕來高平陵。如果一切順利,明天下午就能到達。此外,故大將軍曹爽、中護軍曹訓也被送回洛陽救治了,性命應當無礙。”
“曹訓也送回去了?”
“是的,他的傷也很重,留在這里也沒什么用。”
想起曹訓那慫樣,曹芳沒有再說什么。曹訓就算不受傷,留在這里也沒用。
“曹彥呢?”
“與太尉等人在一起。”
曹芳很無語。又是一個廢物,這時候還和蔣濟等人一起有什么用,還不如鐘會擅長把握機會呢。
“司馬門外那兩千死士是怎么安排的?”
“陳泰未曾提及,臣也不清楚。”
未曾提及?曹芳一愣,剛要說話,心中突然警醒,頓時心頭火起。
這么大的事,陳泰不提,肯定不是忘了。陳泰可不是初入仕途的菜鳥,他也是入仕二十多年,年過半百的老臣了,不可能犯這樣的錯誤。
他不提,只有一個原因,故意不提,裝糊涂,當不存在。
原因嘛,應該和鐘會說的差不多。這件事不能追究,無法追究,只能就此打住。
區別在于鐘會只是建議,陳泰卻是先斬后奏,直接做了決定。
真是豈有此理。
曹芳臉色鐵青,恨不得捶床大罵。
媽的,我那么信任陳泰,那么器重陳泰,還想讓他發揮余熱,一統天下,他就這么報答我?
但他忍住了。
無能狂怒解決不了問題,只會讓人笑話。
君子報仇,十年不晚,等過了眼前難頭,再收拾他們不遲。
汝潁世家果然還是靠不住啊,鐘會如此,陳泰也是如此。
偏偏他除了這些人,一時半會還找不到更可靠的人。
曹芳深吸幾口氣,調整了心態,把涌到嘴邊的臟話又咽了回去。
“什么時辰了?”
“亥時初刻。”
“太后和大臣們吃了么?”
“已經吃了,安排在各殿休息。陛下未醒,也沒敢讓他們出去。”鐘會停頓了片刻,又道:“難得來一趟,多與先帝的在天之靈相聚片刻不是壞事。”
曹芳險些笑出聲來。
陵區有供暫時休息的偏殿,卻沒有可以睡覺的寢具,連燈火都不多。大半夜的,讓心懷鬼胎的太后、老臣留宿在先帝的陵區,鬼火森森,陰風陣陣,這心理壓力可想而知。
“士季,朕想和太傅談談。”
“陛下,太傅已經累了,明天再談不遲。”鐘會笑笑。“不差這一夜。”
曹芳搖搖頭。“朕覺得現在正是時候。去請太傅,到先帝神位前見朕,朕要和他好好聊一聊。”
鐘會的臉頰抽了抽,隨即躬身領命,轉身出去了。
曹芳掀開被子,下了床,先做了幾個熱身運動,命人更衣。
殿中校尉尹大目應身而入,服侍曹芳穿好衣服,又親手為曹芳系好劍帶。
看著忙前忙后的尹大目,曹芳忽然說道:“你覺得大將軍冤枉嗎?”
“冤,也不冤。”
“這話怎么說?”
“大將軍身為宗室,受先帝托孤之重,卻不能持節自守,為人所趁,累及陛下,罪有應得,是為不冤。”
“那冤又從何說起?”
尹大目為曹芳寄好劍帶,向后退了一步,躬身施禮。
“陛下,大將軍舉目皆敵,并非因為事君不忠,而是因為與群臣爭權。當初先帝在位時,欲行武皇帝舊制,就與群臣多有沖突。大將軍延續先帝遺志,變更制度,與群臣發生沖突是必然的事。”
網頁版章節內容慢,請下載好閱小說app閱讀最新內容
請退出轉碼頁面,請下載好閱小說app 閱讀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