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川說道：“這片區域的國家，都是以農事為主，產出糧食遠超其他區域，可以養更多的民、更多的兵，更適合發展經濟、文化。但是你們有沒有想過一個問題？”
“什么？”
“他們的優勢過于相同，所以他們的經濟、文化、政治、軍事等，也都會不由自主的趨向同質化，直白說，就是同一個模子里刻出來的。你們想想，是不是這樣？”
龍陽深思。
好像還真是這樣。
孔黑子周游列國，最有發言權，也深以為然的點了點頭。
中原列國，語言不同，風俗各異，但刨除枝葉末節，主體上幾乎一模一樣。
這其中既有“禮”的作用，也有農耕的作用。
這就是同質化。
龍陽忍不住問道：“同質化有什么不好嗎？這不是更利于推廣書同文、言同音、字同形、車同軌嗎？”
岳川搖頭，“大一統包含了政治、軍事、文化上的同質化，但同質化絕不是大一統，這一點區別很大。”
同質化是中原諸國的優勢，誰有什么先進的經驗和優勢，直接抄過來就是，所以中原諸國才能快速發展，在前期占盡優勢。
但是同質化也有弊端。
在秦國眼中，山東諸國的軍隊都是一個模子里刻出來的，打得過一個就打得過所有，同一套戰術改都不用改，閉著眼就能打。
秦國完全是中原諸國榜一大哥晉國手把手錘煉出來的，錘了上百年都沒能錘死秦國，更別說其他弟弟了。
這就是秦國在軍事上的優勢，根本不需要為不同的對手研究不同的戰術。
秦國確實將星薈萃，但都是山東六國送戰績送出來的。
不信？給他們換個風格不同的對手就是了。
秦國唯二打不過的名將，一個廉頗、一個李牧，這倆都是趙國人，都打得匈奴叫爸爸的狠人。
秦國在戰場上根本干不動這倆人，還隔三差五還被摁在地上摩擦，換誰上都一樣。
沒轍，只能重金賄賂趙國奸臣郭開，于是就有了秦國戰神郭開的梗。
與秦國作戰中沒有敗績的廉頗、李牧，卻都被郭開陷害，一個跑路，一個身死。
戰國四大名將：王翦、白起、廉頗、李牧，郭開一人干沉兩個，幫政哥掃除了一統天下最大的，也是最后的障礙。
之后秦國基本就是閉著眼打天下了，一套打法從頭打到尾，改都不用改。
并不是秦國歷代國君有多大的格局和野心，而是對手都一個模子里刻出來的，一個也是打，一群也是打，那就一起收拾了唄。
戰后的統治也一樣，能治理好一個地方，就能照搬到全天下。
郡縣制是秦國提出的，但郡縣制的基礎，是大中原諸國數百年同質化發展的結果。
未來將要發生的事情，岳川沒有向眾人透露，而是剖析起陸權國家的優勢。
岳川用小棍將秦國圈起來，“秦國立足西陲，身處不毛，西戎環伺，這既是它的劣勢，也是它的優勢。尤其是今冬借騎兵之利一舉擊潰西戎，拓地千里，秦國的優勢再度拔高。”
龍陽問道：“那些種樹樹不活，種草草不長的荒涼之地，有什么用？”
岳川沒有解釋。
中原諸國對于種地的執念是深刻在骨子里的。
評判一個地方好不好，首先關心的就是能不能種地。
南海能不能種地？能？這是一個好地方，自古以來就是我的！
月球能不能種地？能？這是一個好地方，自古以來就是我的！
火星能不能種地？能？這是一個好地方，自古以來就是我的！
什么？萬物生長靠太陽？自古以來……
岳川沒有跟龍陽爭辯，而是轉頭向長卿問道：“假設秦晉相爭，勢均力敵的情況下，你能不能擊敗秦國？”
“能！”
岳川在秦國西方劃了一道橫線，“秦國吞并西戎，拓地千里，得民百萬呢？”
“能！”
岳川再次向西劃了一道橫線，“秦國再次吞并西戎，拓地千里，得民百萬！”
長卿終于感受到了壓力，不過還是咬著牙說道：“雖有難度，但還是能！”
岳川繼續向西畫橫線，“秦國又一次吞并西戎，拓地千里，得民百萬！”
這回，眾人終于意識到秦國的優勢，面色凝重起來。
龍葵忍不住說道：“秦國為什么能一直吞并西戎，一直開拓疆土啊，這不是耍賴嗎？”
岳川笑著搖了搖頭，沒有說話。
秦國確實是耍賴，但是沒辦法，陸權國家就是這樣。
長卿額頭沁出大顆大顆的汗珠，可是他根本無暇擦拭，眼睛緊盯著岳川在秦國西方畫出的三道橫線，腦海中掀起驚濤駭浪。
“秦地多崇山峻嶺，易守難攻，便是攻破崤山、函谷關，秦國還能筑起第二道防線、第三道防線，即便攻破其國都，秦國還能舉國遷徙，在西方另立新都。而我們……”
“而我們的大軍與秦國作戰，每日都要花費無數錢糧物資，隨著戰線的拉長，后方十斤糧草送至前線，只剩一斤甚至半斤，如果遇到大雨、山洪等，糧草必定有失，前線必然不穩。”
“最致命的一點，我們的后方不能亂。一旦遭遇天災人禍，必定影響前線軍心。隨著前線統帥距離拉長，溝通不暢，必定會給奸臣讒言的機會，一旦臨陣換將，后果不堪設想！”
最終，長卿頹然道：“秦國，無可匹敵啊！他們甚至都無需進攻，只要防守，就能穩立不敗之地。戰事拖得越久，他們的優勢就越大！”
長卿沒有未卜先知的能力，卻能看出這么多東西，無愧兵家鼻祖的名頭。
與中原諸國相比，秦國有廣闊的疆域、險峻的地利，合起來就是戰略縱深，這是陸權國家天生的優勢。
上輩子的歐洲，俄國憑借戰略縱深，耗死了拿皇，耗死了美術生。
國都被爆了也沒事，往后挪挪，等冬天來了再說。
就這樣一個屢戰屢敗的二流國家，愣是靠陸權國家天生的優勢，被吹成了“戰斗民族”。
這一點放在秦國身上也同樣。
打不過，就死守崤山、函谷關，瘋狂回血、爆兵。
我可以輸無數次，但是你只能輸一次——我不是針對趙國，我是說，在座的所有國家都是垃圾！
秦國本就荒蕪、貧瘠，對“風調雨順”的依賴不高。
但山東諸國不一樣，隨便來個水災、旱災、蝗災、瘟疫，就得舉國動蕩，而秦國等的就是這個轉機。
戰略縱深給陸權國家帶來的，不僅僅是超長的血條、超高的防御，還有超厚的底蘊。
一旦把疆域內各種資源開發出來，就能產生質變，國力蒸蒸日上，軍隊也改頭換面。
所以，大后期的秦國吞八荒、掃六合、并天下。
前期誰也打不過；中期誰也打不過；后期誰也打不過！
這就是陸權國家的恐怖。
斯大林接過國家時，這個國家只有木犁，但他離開時，這個國家有了核武器。
也正因此，歐美處心積慮要肢解毛熊，扼殺俄國，瘋狂制裁。
讓陸權國家發展到后期，還玩個錘子，找把鐮刀抹脖子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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