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錯小說網 > 第一卿色 > 第528章 少女心事番外
  韓清悅躲在假山里,肥嘟嘟的小手捂著嘴,一聲也不吭。

  她以為捂得緊,就不會有聲音,卻不知道這使她呼吸越發響亮急促。

  一陣細微的腳步聲傳來,下一刻,洞口一暗,一個面如冠玉的少年彎腰出現在洞口。

  這是韓清悅第一次見到謝家表哥,十二歲的少年很高,比同齡的哥哥要壯實一些,看起來很安靜,不怎么笑,也不怎么說話。

  他看到她,回首喊了一句:“九表妹在這,我看到她了。”

  說完他又轉過頭來,朝她伸出了手:“九表妹,我是你表哥謝容鈺。”

  十二歲少年還沒到變聲的時候,嗓音有點稚氣有點圓潤。

  韓清悅呆呆看著他,情不自禁伸出手,卻在邁步的時候絆到了石頭,往前一撲。

  她是家里嬌生慣養的小女兒,難免嬌氣一些,摔這一跤,她下意識要哭。

  可沒等她哭出聲,就被一雙手抱起來了。

  謝容鈺單手抱著她,另一只手捋她的褲子想看她的膝蓋,嘴里問道:“摔疼了沒?”

  他沒有像家人一樣過分焦急關懷的言語和表情,語氣一如剛才的平靜,但他有力的臂彎卻讓韓清悅感到了十足的安心。

  她呆呆地看著表哥,晶瑩的眼淚掉了一滴下來,然后雙手摟住他的肩膀:“痛。”

  六哥韓清元過來,輕輕啊了一聲:“悅兒怎么了?六哥帶你去看府醫。”

  他伸手來抱,韓清悅避讓過,把頭埋進謝容鈺的頸窩里。

  六哥力氣小,抱她沒一會兒就會累的。

  她從小受盡家人寵愛,因為處處順遂,性子也是乖順的,這次卻難得地沒有聽話,六哥怔了一怔,有點歉意地看著謝容鈺。

  “表哥,這……”

  “無事,我抱九表妹過去吧。”

  他掂了掂,然后抱著她走出假山。

  六哥跟她解釋道:“悅兒,這是容鈺表哥,來金陵玩的。悅兒玩捉迷藏那么厲害,我們都找不到,就鈺表哥找到了,是不是很厲害?”

  韓清悅點頭,目光落在鈺表哥烏黑的頭發上。

  又是一個哥哥啊。

  她又有新哥哥了。

  還來了一個妹妹,叫謝瓊絮,跟她一樣大。

  鈺表哥和絮表妹是親兄妹,但長得不像,這是韓清悅對絮表妹的第一印象。

  但她是姐姐,她得照顧妹妹。

  所以她拉著謝瓊絮坐在花園里,編花環給她戴,而幾個哥哥在旁邊說話,看著她們兩個。

  回去的時候,五公子和六公子牽著謝瓊絮,而謝容鈺牽著她。

  孩童喜歡新鮮,喜歡好看,于是花園玩耍后回來,韓清悅就黏上了這個好看的新哥哥,

  吃飯的時候,韓清悅捧著碗溜溜達達跑到男席這邊要鈺表哥抱。

  她小,沒人計較男女大防,都只是善意地取笑她兩句。然后謝表哥就挾著她的腋下把她抱在腿上,給她夾菜喂飯。

  她心里在想,鈺表哥真好啊。

  她不再喜歡跟著嫡親大哥韓清辭了,反而黏著謝表哥不放,他走到哪兒她都要跟到哪兒,還把自己最喜歡的珠花、陶孔雀、布偶都拿出來,十分大方。

  “鈺表哥,你喜歡哪個,都給你。”

  她仰著頭,天真無邪。但表哥有點沉默,看了幾眼后摸摸她的頭。

  “不用,悅兒留著玩吧。”

  爹娘讓她任性了兩天,第三天說什么也不讓她跟著鈺表哥了,看見她牽著謝容鈺的手,娘叫她放開。

  “男女授受不親,悅兒是姑娘家,不許再纏著你鈺表哥了。”

  她被迫放了手,兩只小手按在胸前,有點手足無措,時不時看一眼謝容鈺。

  鈺表哥好像嘆了口氣,把自己袍擺的衣角塞到她手里。

  她開開心心地握住了。

  鈺表哥雖然話不多,但對她很好,會陪她玩摸瞎子和捉迷藏,會牽著她出去逛街市,會在她的燕子風箏飛了的時候,爬上高高的樹去給她拿風箏。

  可以說,他除了沒那么愛笑愛說話,其他真的沒的說,他真是一個很好很好的哥哥啊。

  韓清悅羨慕絮表妹有這樣的哥哥,雖然她家里已經有好多個哥哥了,他們也對她極好,無微不至,但像所有不懂事的孩子一樣,覺得別人家的永遠是最好的。

  還沒等她羨慕夠,謝家表哥表妹已經在金陵待了兩個月,該回京城了。

  鈺表哥要走了,韓清悅大哭,抱著他的腿不讓走。

  爹娘都哄她:“明年,明年鈺表哥再來好不好啊?”

  “不好……”她哭得不行,淚眼婆娑,鼻涕眼淚紛紛往下掉,“表哥留下來,悅兒不要表哥走……”

  因為她一個人,馬車遲遲走不了,鈺表哥無奈蹲下來安撫她:“表哥家里還有事,得先回家,下次給你帶禮物。”

  百花殺盡,鈺表哥還是走了,她傷心了三天。

  男女七歲不同席,再次見到鈺表哥,是她八歲的時候。

  此時她已經懂得很多規矩了,名門淑女的做派在她身上初見雛形。她行不露足,笑不露齒,手里常捏著絹帕,學著娘親和姐姐,時不時以帕掩口。她還是會和哥哥們一起玩,但已經不會像小時候那般親近了。

  六歲的夏天,那個任性癡纏表哥的女孩留在了記憶里,時不時被姐姐們拿出來取笑她。

  “悅兒從前是最喜歡你鈺表哥的,怎么,現在忘啦?”

  三姐姐調侃她,韓清悅害羞地躲在了人后,小聲地喊了一句“鈺表哥”。

  鈺表哥聽了,對她點頭:“九表妹。”

  他長更高了,脫去了稚氣,少年初長成。

  聽說他已經在軍營歷練,韓清悅覺得很新奇。

  小的時候只知道鈺表哥是會武的,好厲害。現在她懂事了,知道她家里人都是文人,而謝家姑祖父本也是文人,所以會為鈺表哥棄文從武感到奇妙。

  她依然對鈺表哥好奇而向往,但這一次她沒有再纏著表哥,而是事事都與姐妹待在一起,唯有大家聚在一起的時候,她才會偷偷看鈺表哥幾眼;有人提起鈺表哥的時候,她會留心地聽關于他的事。

  八歲這一次相見,她沒有跟謝容鈺單獨相處過一刻,倒是在鈺表哥離開前把一個東西交給大哥韓清辭,要轉交給她。

  “這是答應給九表妹的禮物。”

  韓清悅打開了,是一只水晶掛墜,模樣是個燕子。

  他竟然還記得呀。

  韓清悅有些意外,也有些感動。

  一個不懂事的孩童的哭鬧,誰都沒當真,包括她自己,而鈺表哥卻當真了,并兌現了諾言。

  無論如何,韓清悅都是觸動的。

  后面,韓清悅好幾年沒見到他,因為表哥開始做事了,他要跟著表叔征戰,沒空走親戚,來的只有表嬸娘和絮表妹。

  后來,十二歲這一年,她去了京城,去文國公府做客,她終于再一次見到了鈺表哥。

  鈺表哥十八歲了,已經徹底褪去了稚氣,眉目英俊而陽剛。

  看到他的那一刻,韓清悅感覺到自己的心不受控制地撲騰撲騰跳起來。

  她急忙低頭,做足了大家閨秀的架子,羞澀而大方地與他問好。

  “鈺表哥。”

  “九表妹。”

  她低著頭怕有誰注意到她臉上不自然的紅暈,好在鈺表哥是寡言的人,打了一聲招呼便沒再開口。

  他們都已經大了,還是表兄妹,都知道要注意分寸。

  韓清悅心里松了一口氣的同時,又涌起失落。

  說到底,她還是渴望能跟鈺表哥親近一點的,渴望能,回到那個童言無忌的六歲的夏天,她可以仗著年紀小,膩在表哥身上當個任性的妹妹。

  十二歲的閨閣小姐還不用操心婚事,但她家里有哥哥有姐姐,已經見過了姐姐們為了自己的終身大事臉紅耳赤、抓心撓肺、輾轉反側,她知道是怎么一個過程。

  鈺表哥十八歲了,是不是很快也要娶妻生子了啊?

  韓清悅心里有點難過,她說不出為什么,可能是舍不得吧,就像三姐姐出嫁的時候那樣舍不得,覺得好姐姐馬上就不是自己的了。

  待在文國公府的日子,她跟謝大小姐謝瓊韞玩得很近。她的心不在焉被細心的謝瓊韞察覺到了,她溫柔地問她怎么了。

  少女心事最是藏不住,韓清悅沒忍住跟她打聽,鈺表哥什么時候會談婚論嫁。

  謝瓊韞的眼睛轉了一下,對她說:“大伯父還沒給大哥定親事,不過……”

  “不過什么?”她承認她有些著急了。

  “不過,”謝瓊韞為難地說,“大哥好像對蓉表姐有意。”

  蓉表姐?就是那個經常進府來玩的徐蓉?

  長得確實挺好看的。

  韓清悅心里有些酸楚,沒忍住癟了嘴。

  謝瓊韞安慰她:“你別難過啊……到底,你年紀還小,大哥對你沒有男女之情也是應該的。”

  韓清悅接受了她的安慰,回房時卻忍不住照鏡子。

  她只是年紀小,身條模樣已經初具風韻了呀。

  追根到底,鈺表哥只當她是妹妹,根本不喜歡她,不然也不會不跟她說話。

  她把遺憾留在心里,回了金陵。

  情竇初開的少女心事,終究留在了十二歲這一年。

  十四歲這一年,她要定親了。

  爹娘相看了好些個公子,他們疼愛她,每相看一個都要問過她同意。

  可她心里有人,再看其他人都是處處不如意。

  這個不夠高。

  這個不夠壯。

  這個不夠好看。

  這個不會武功。

  這個不長鈺表哥那樣。

  這個不叫謝容鈺。

  ……

  爹娘都不懂,為什么一向乖巧聽話的小女兒在婚事上會這么刁鉆挑剔。

  爹爹對她說:“悅兒是不是怕嫁過去被欺負啊?放心,悅兒身后幾大家子撐腰呢!”

  娘也說:“你要是怕,不然還有你袁三表哥,你袁家舅舅舅母最疼你了,你總不會怕吧?”

  韓清悅搖頭。

  “那白家表哥?”

  韓清悅搖頭。

  “那應家表哥?”

  韓清悅還是搖頭。

  “那……那就沒人了呀。”

  韓清悅腳趾都要摳地了。

  有啊有啊!她不止這些表哥啊!

  韓家家族龐大,親戚眾多,韓大老爺韓大夫人幾乎說盡了所有人,可就是沒有提謝表哥。

  韓清悅傷心地想,他們不說,肯定是因為謝表哥有婚事了吧。

  她張了張口,卻問不出來,怕他們窺見自己那不知羞的心事。

  經過百般勸說,她終于點頭,由韓大老爺定下了一個姓溫的公子。

  韓清悅在兩家父母的安排下,跟溫公子接觸了幾回,也覺得對方不錯,彬彬有禮,精通詩書,跟她能聊得來。

  就好像她的姐姐們一樣,爹娘定的婚事,肯定不會害她們。

  她以為這就是她的最終歸宿了,便學著去放下,開始坦然地面對未婚夫婿。

  然而,這個看似溫柔似水的書生在聽說她孤苦可憐的真表妹的身世后,脫口而出的竟然是:“同是姐妹,悅兒你知書達理,卻沒想她如此輕浮不安分,妄圖牝雞司晨,悅兒,幸而你不似她那般!”

  聽到這句話,韓清悅愣住了,然后便是大怒,不顧溫家如何千萬般苦苦挽回,她毅然決然斷了這門親事。

  也真是可笑,她的寧兒表妹在為活下去苦苦找尋出路,而她還在為“表哥究竟喜不喜歡她、多喜歡她”自尋煩惱,可真是應了“朱門酒肉臭,路有凍死骨”這句話。

  江南多災時,她陪母親去施過粥,做過善事,但那時候耳濡目染慣了,她會當成一個任務,說實話并不能與災民感同身受。而直到聽到寧表妹的事跡,她才第一次感受到苦難離自己這么近。

  她不再去苦惱自己的終身大事,也不再去想她的鈺表哥,反而走出自己深閨圈出來那一方袖珍天空,想去看看更廣闊的世界。

  在寶平縣時,她再次見到了謝容鈺。

  這一回,她已經能很坦然地面對鈺表哥。

  他在保衛天下,而她在切身感受這個天下,這個時候,誰提起兒女情長都是不合時宜的。

  她也沒再去奢想與謝家表哥的緣分能否續起,她只想陪著身邊的人走到太平的一日。

  有心栽花花不開,無心插柳柳成蔭。

  這句話用來描述她聽到說“要不要與謝家表哥定親”時的心境再合適不過。

  燈火恍惚,人臉重疊,她望過去,在對上謝容鈺目光的那一刻又靦腆地收回。

  她承認,她還喜歡他。

  她膽小又貪婪,能如此圓滿地完成她心愿的機會豈能放過?

  于是她鼓起勇氣,大膽又小聲地說了一句:

  “我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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