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罷了，實在不行，我去吏部幫你們問問，看能不能將你們換到京都附近的一些州府……”
沉吟了一番，方林如是決定道，只是面上微微有些難色，“只是，你們也知道，我前不久剛圍了吏部衙門，更是將吏部尚書都給辦了，可謂狠狠打了吏部的臉面，就怕他們不給我這個面子……這種事情，我這個青衣，倒也沒法兒強令。”
“牧之不必如此，若我們調過來，接替我們之人，豈不是更加倒霉……我們因為你的關系，至少還有當地奉天司青衣照拂一二。”
溫章如是道，說出來的話讓方林有些意外。
其實他說是這么說，但他估摸著，他這個奉天司副指揮使親自過去，吏部應該不敢不給這個面子。
只是這種事情，以他的身份，多少有些掉價，而且確實容易落人話柄，現在也不知道有多少雙眼睛盯著他呢……不過，為了這幾個好友的安危，倒也問題不大。
正當他欲繼續勸說，一旁，鄭秋雨也道：“確實，我等還有牧之你的關系，有當地奉天司照拂，還是別換了……況且，這種事情定然瞞不住，往后旁人怎么看我們？利用好友權勢以茍且偷生的縮頭烏龜，我鄭秋雨寧死也不要這般罵名！”
“哎喲，秋雨兄，你這話還真是讓我刮目相看！”方林驚奇不已，笑道，“我本以為，像你這種世家子弟……”
他沒說下去，但誰都知道他的意思。
“嘿，不就一死么！”鄭秋雨用力揮了揮手，笑道，“況且也并非一定會死，我等可是過去赴任的朝廷命官，而非普通百姓，又有你這堂堂奉天司副指揮使大人關照，想來除非整個城池都死絕了，便輪不到我們死。”
“而鬼潮雖可怕，你不也說了，此番他們乃是以侵占為主，并非為了殺戮，想來不至于屠城吧？”
方林笑著點頭：“確實，危險是有的，但其實也還好，只要運氣不是太差，有奉天司的庇護，你們倒也不是那么輕易便會殞命的。”
“那便是了，國難當頭，豈能退縮，諸位，反正除了京都躲到哪里都一樣，便康慨赴任吧。”鄭秋雨笑著說道。
一開始聽聞鬼潮，眾人確實驚悚，不過想想，他們的條件確實要比其他人優厚不少，以他們跟方林的關系，當地奉天司優待便絕不是說說而已。
如此，還有什么可懼怕的呢？
反正鬼潮一來，全國皆要遭難，看各人運道了。
運道好，不需要人保也能無恙，運道不好，日夜有人保護，也許一樣逃不過疑一死。
對于他的豪言，眾人也紛紛露出了笑容，無奈點頭。
“也罷，大不了唯死而已，為任一方，為國捐軀，倒也意義非凡。”
“別死啊死的，沒聽牧之說么？沒那么嚴重。”
“說起來，我家的酒樓倒是要早做準備了，這段時日，因為牧之的名頭，酒樓著實生意興隆，積累了大量錢財，如今國難當頭，家破人亡、流離失所者定然不會少，我豐樂樓倒也不能無動于衷，該屯些糧，到時幫忙賑災了。”
“子樂兄高義，當得仁商之名，兄弟敬你一杯！”
“子樂確實高義，不過我倒是覺得，朝廷就一定要與鬼魅開戰么？那鬼婆婆、張知府他們雖然是鬼，生前也都是人，不都是很好的長輩么……中土的鬼，難道便是不一樣的鬼？朝廷能不能派人與他們接洽一番，商量著來？”
人群中，方鴻的一席話，令方林眼前一亮。
方鴻志真的可以！
他之前就覺得這位堂兄很有能力與潛力，也曾向老頭子提議重用，不過老皇帝如日中天，老頭子這種王爺便只能低調著，無甚施展空間，對于方鴻，便是想要重用，也沒法兒重用。
就憑他剛才的這句話，只在老頭子自己創辦的教育署當個什么主任，真的太過屈才了……不如，將他放在身邊，由我自己親自培養？
方林動了心思，他真的欣賞方鴻。
真的，與鬼接洽，以自己的思維和眼光，能想到這個不算什么，但是在大周朝這個談及妖魔鬼怪便人人色變，朝廷將妖魔鬼怪極大妖魔化的大環境之中，方鴻能一語道出接下來的政策方向，真的不簡單。
就好像萬有引力是現代人的常識，而在牛頓之前，這么簡單的事情，卻沒人發現一樣，能打破思維局限的人，都不是一般人。
沒看見許衛這個狀元郎，思維不也一樣局限在個人身上，愿康慨赴死，這自然值得稱道，經過上次毆打世子的篩選，留下來的這幾位好友，品性確實皆是上佳，但也就只有一個方鴻想到了主動與鬼接洽，這豈能說不是能力的一種表現？
人的觀念是隨著時間而改變的，隨著方鴻的兩次突出表現，方林對他，已經從老實忠厚的普通人，在自己羽翼庇護下安生一輩子即可，徹底轉變成了能力不俗，能當大用。
這是他自己用表現爭取來的。
而同樣是兄弟的方龍，雖也不錯，但并不突出，甚至還有些社恐，只會在熟人面前表現真性情，這種性子，強行重用，那是在難為他，便在自己羽翼下安心享受人生吧。
方林如實想著，心里已然做了某個決定，當然，當著大家的面，他倒也沒表現出對方鴻這個提議的另眼相看，只是等散席離場后，將方鴻和方龍留了下來。
“最近如何？”
“就那么樣唄，因為你的緣故，我倆走到哪都被人敬著捧著，甚至一些以往覺得高不可攀的官員，亦是同樣嘴臉，好沒意思。”方鴻喝得不少，將忠厚老實的偽裝卸下，撇嘴道。
“得了吧，別身在福中不知福，你還想怎樣？”方龍反駁道，他性子沉悶，不喜熱鬧，每每被人圍在中間，便感到很是不適，但他亦知道，這是一種福分。
“王爺那邊的教育署如何了？”方林沒有接話，繼續問。
“很不錯，王爺真的很有才能，在教育署的運作下，如今整個大周的書院都如王爺所稱，將全部資源整合，賦能給大周所有文人，書院的改革能效極強，極大提升了大周所有文人入品的機會，我等身處教育署，見著每日各地書院傳來的喜報，與有榮焉。”
“牧之，你太過繁忙，不知道教育署的厲害，僅僅幾個月時間，我大周入品文人的數量，是以往三年的總和！”
“八賢王實乃當世大才！”
兄弟二人說到教育署，說到八賢王，皆是兩眼放光。
很顯然，老頭子早已征服了他們。
這完全在方林意料之中，老頭子就是有這個本事，前世在公司里，他明明將員工們壓榨得極狠，可員工們卻偏偏就認他，死心塌地的那種。
當然，也是錢給得夠足，同行業同崗位，老頭子給下面員工的數額，要比其他公司高上30%-60%，各項福利一個不落，自然能凝聚人心，哪怕工作再累，大家也愿意跟著他干。
閑話就不提了，方林再度詢問道：“那你們倆如今在教育署主要干什么？”
方鴻說道：“我主要便是負責各大書院的資源配給，師資協調，坦白說，這項事務，權力不小，油水也極大，若不是因為你，這種好事不可能落到我身上……當然，你放心，什么事能干，什么事不能干，我心中有數，不會給你丟人。”
“至于錦玉，王爺知道他不喜與生人打交道，便讓他負責教育署內部的事務管理，工作量不大，權力也是不小。”
“另外，王爺對我倆真的不錯，經常將我倆喚去王府一同用膳，嘖嘖，在王府當真吃過了不少好東西！”
“看得出來，你們倆肯定經常跟王爺接觸。”方林忍俊不禁道。
諸如“資源整合”、“賦能”、“師資協調”，甚至“工作量”，從他倆嘴里說出這些詞匯，特別他倆這種古人風貌打扮，方林怎么聽怎么別扭。
毫無疑問，肯定是經常接觸老頭子，從他那兒聽來的。
“那么，說實話，你們對現在的職務和生活，滿意嗎？”方林繼續問。
“當然滿意，之前，做夢都都不敢做這么美的夢。”方龍當即點頭。
一旁，方鴻壞笑：“他當然滿意了，最近署里來了個年輕貌美的女教員，跟他可是走得很近，牧之，相信我，方錦玉這廝在她跟前的笑容，絕對是你從未見過的~”
“哎喲，這是好事啊！”方林驚訝，“對方什么背景？”
方鴻笑著說道：“背景只是一般，父親是戶部左司的員外郎，從六品，此女能進咱們這個如今眾人爭相涌入的教育署，靠得乃是自己的本事，年紀輕輕已是玄級中品文人，而他方錦玉才黃級中，差了人家整整一個品階，也不知看上了他哪兒。”
“你就是嫉妒，我方龍品階雖低，難道不是相貌堂堂？她就喜歡我的沉穩大氣！”方龍笑罵道。
“不錯，看來錦玉是真動心了。”方林笑著說道，“背景其實無所謂，別說人家怎么也是個從六品官員，即便是一介白身，我方家娶妻，還在乎這個？”
“只要你們真心相愛，便莫要管其他。”方林如是道，想了想，又道，“不過，品性還要多看看，莫要急著成婚，說句不好聽的，以咱們家現在的情況，太多人挖空心思要接近你們了，要看清楚，選對良人。”
“放心，我省得。”方龍點頭道。
“既然如此，那你便還是留在教育署吧，你的性子也適合在那里。”方林點頭道，隨后望向方鴻道，“至于鴻志，你有沒有想過，來奉天司幫我？”
“我？你要讓我去奉天司當青衣？”方鴻一愣，想了想，有些猶豫道，“自家兄弟，幫你自然樂意之至，只是我也不過才黃級上而已，入奉天司……能干什么？”
“再一個，若是之前也就罷了，你現在乃是奉天司副指揮使，現在將我弄到身邊……是不是會遭人閑話？”
“只要你愿意過來幫我就行，其他你便莫要管了。”方林笑著擺手，“放心，我是不會害你的。”
最后，他還是征詢了一下方龍的意見：“至于錦玉，你是否也要一起過來？”
“算了，在教育署挺好，奉天司那等地方，不適合我。”方龍搖頭，沉吟道，“況且咱們家三兄弟，也不能全都當了青衣，總要一個混在文官之中，將來也好相互有個照應。”
“倒也是，那行，那你便留在教育署便是。”對此，方林自然不會強求，方龍的性子也確實不適合在奉天司這種地方待。
“行了，那便回吧，鴻志你明天早上直接來奉天司衙門。”
“知道了。”
以方林在奉天司的地位，別說現在了，便是之前，想要將方鴻安排進來也不過就是一句話的事情。
到了他這個地步，絕大部分規則已經不適用了。
隨著青衣令不再像原來那般神圣，還要舉行是什么授令儀式，現在一切從簡，很快，方家便又多了一名青衣。
當然，只是最下級青衣。
拋開方鴻與方林的兄弟關系不談，不管是從資歷，還是從實力，方鴻只能是最下級青衣，方林并沒有再開特權，給他將級別調上去。
也沒什么必要，因為方鴻這個青衣是有些特殊的，目前不參與奉天司任何事務，也與其他最下級青衣完全區別，只是在方林身邊，相當于助手一樣的職務。
對此，方林知道，衙門里的一些人心里肯定是有牢騷的，這是不可避免的，不過他什么也沒有解釋，更不會去主動替方鴻解釋，他相信，要不了多久，方鴻便會用自己的能力，來讓那些人閉嘴。
這一點，他也沒有藏著，與方鴻直接明說了。
不入奉天司，因為他的關系，方鴻在任何地方都會如魚得水，風生水起。
入了奉天司，這種關系反而是負面的，對方鴻不利，且他無法幫忙，只能靠方鴻自己去將這個負面影響抹除。
對此，方鴻倒是與方林料想中的反應不同，脫離了教育署沉悶的工作，進入奉天司這樣一個驚險刺激的部門，他倒是激發了極大的熱忱。
時間很快流逝，在方鴻入奉天司的半個月后，二月已至，鬼潮也在這段時間成功突破了前方十多個小國的大片疆域，終于逼近了大周邊疆。
鬼潮將至！
方林執掌奉天司之后的第一個考驗，也是大周自開國以來，最嚴峻的考驗之一，即將到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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