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還當真是早有預謀啊……”
御書房，聽得太子這一步兩步，將整件事情的想法步驟一一闡述，老皇帝深深望了他一眼，良久，才笑著說道，“看來，朕選你當這個太子，倒是還真沒看錯人。”
“你能有這份為國為民之心，朕真的很欣慰。”
“說說吧，此事，你從何時便開始謀劃了？”
“父皇謬贊了，兒臣只是盡為人子、為人臣應盡的忠孝之道。”周睿如是道，見老皇帝似有意動，微微心喜，斟酌地回道，“至于此事，兒臣倒還真沒有預謀多久，兒臣只是覺得，不能光父皇一人突破，大周也應相應進步，如此方是強國之路。”
“否則，一個國家若僅靠君王一人支撐，其一，君王實在辛苦，其二，若敵人將重點從君王身上轉移至社稷百姓，若自身不硬，恐成為君王拖累。”
“所謂打鐵還需自身硬，父皇，接下來若是有可能的話，改善民生，亦是重中之重。”
“你說得很對。”老皇帝贊許點頭道，“可以說，跟朕想到一塊去了。”
“眼下恒國雖勻了國運，助朕踏入真圣，但國運豈是尋常之物，若我大周不能在短時間內將這些國運真正化為己用，這些國運便會如風中浮萍，快速消散。”
“屆時，即便朕也許不會跌回偽圣，但我大周國力卻是原地踏步，沒有多少增長，也就浪費了這絕好的一次機會了。”
“如此國運，僅讓朕踏入真圣，卻于國無其他益處，那就真是暴殄天物了。”
“原來父皇您一直心中有數，是兒臣僭越了。”周睿當即道。
“你是太子，僭越什么？”老皇帝擺手，肯定道，“你做得很好，朕很高興，朕原本只是想著大力支持你那教育署，將這國運用在文人群體身上，如此，大周既能快速消化這份國運，亦能因為文人崛起，文氣增長，而愈發增添國運。”
“這倒也是一個好辦法。”周睿點頭道。
老皇帝擺手：“確實不錯，但是相比你的這次提議，朕的格局便有些小了，在朕這里只有文人受益，而在你這里，則是天下百姓受益，確實很好。”
周睿當即道：“父皇千萬莫要妄自菲薄，您的方法乃是王道，幾乎沒有任何風險可言，只要施行，便皆是益處，而兒臣的這個方法，卻是有一定危險性的，劍走偏鋒，且賭博的成分很大。”
老皇帝再度搖頭：“可正是因為賭博，賭贏了收益便更大！”
“所謂亂世用重典，以北域如今這個局勢，是沒有多少時間給大周安生發展的，劍走偏鋒，大刀闊斧，未嘗不可。”
說到這里，他頓了頓，沉吟道：“朕思慮再三，相比起朕之前的想法，朕更愿意選用你的提議。”
“以往謹慎慣了，倒是形成了習慣，現在想想，都這個局勢了，哪里還能管得了那么多？這次北域之亂，本就是一場豪賭，輸便一敗涂地，贏則通吃，強如楚晉都要居安思危，都要下場豪賭，朕如何還能再尋求什么穩妥！”
“況且，不過門閥士族而已，百姓畏之，朕難道還怕了他們？田畝權，朕能給他們，便能收回來，真要惹怒了朕，便是不用你那些手段，朕直接強行收回，他們又能如何？難道當真還敢造反不成！”
“一切以大局為重，而眼下的大局就是大周務必盡快提升國運國力，力爭當那通吃天下的最終贏家，所有與之相悖者，皆要讓路！”
“父皇豪氣干云，兒臣佩服！”周睿面色激動道，又補充了一句，“不過兒臣那些手段還是要用的，事情又不是真的到了那個地步，起碼表面上的和諧還是需要維持的，起碼要先將人騙出來，大大削弱權貴們的力量。”
“你覺得朕壓不住他們？”老皇帝面色有些不好看。
“父皇誤會兒臣了，您剛剛踏入真圣，正是威望最為鼎盛之時，豈會壓不住他們，兒臣只是覺得沒這個必要，畢竟您也說了，他們乃是大周根基，好好的，咱們為什么要主動破壞自己的根基？修修剪剪，讓他們服服帖帖的，也就罷了。”
周睿笑著說道，面色一動，提前打了個預防針道，“至于以后若是覺得太過枝繁葉茂，想要砍掉多余枝干，那也是以后的事情，只要我大周能熬過這次難關，甚至順利問鼎北域，這些事情，便都是小事一樁了。”
老皇帝眉頭一挑，沒有說話，不過顯然會意。
他想了想，道：“本想將此事交予你處理，不過你剛剛即位太子，這種得罪人的事，便不讓你去辦了，況且一旦觸及核心利益，他們估計也不會買你的賬，此事便由朕親自處理吧。”
周睿搖頭：“父皇，并非兒臣貪功，不過在您與權貴們之間，還需要一個中間人作為回轉，畢竟您金口玉言，一旦開口，便沒了轉圜余地了，還是得由兒臣當這個中間人斡旋，以免萬一矛盾激化。”
“你可知，一旦你當了這個中間人，你這太子的處境，將會如何？他們可不是普通的朝臣……他們當中甚至包含你的兄弟姐妹，甚至還有叔伯。”老皇帝有些猶豫，他現在是越來越喜歡這個太子了，亦覺得太子能堪大用，起了保護之心。
“兒臣豈能不知，這大周朝最大的門閥士族，其實便是我皇家……”周睿苦笑，旋即堅定道，“不過為了父皇，為了大周，兒臣甘愿當這個惡人。”
“罷了，你既堅持，便交給你去辦便是，反正這種事情，他們只要不蠢，都應知道乃是朕的意思。”老皇帝點頭道，“放心，需要時，朕自會出手助你。”
“多謝父皇。”周睿心滿意足，笑道，“父皇不需要做別的事，只需要開啟這第一步即可。”
老皇帝眼里露出笑意，“嗯，明日早朝，朕找個由頭，發難便是。”
周睿又笑道:“父皇不必刻意找什么由頭，明日早朝，兒臣會將最恰當的由頭，送到您手上。”
“說說看。”
“容兒臣先賣個關子，明日您自會知曉。”
見他如此，老皇帝倒也生出了幾分興趣，笑著搖頭道：“那朕便等著了，倒要看看你這葫蘆里賣的是什么藥。”
“兒臣告退。”
“去吧。”
“等會……”老皇帝忽然想起了一件事情，忽然叫住了周睿，“方林那小子，朕準備賜婚了……你以為如何？”
說著，他有些頭疼道：“主要朕實在是被你那大姐催得頭疼了，你那大姐什么性子你也知道，磨得朕煩不勝煩，回頭讓你那太子妃多喊她走動走動，別一天到晚過來煩朕。”
“父皇這是寵愛大姐，想當初，兒臣可是羨慕得緊。”周睿笑著說道。
說到這個，老皇帝感慨道：“你大姐的遭遇，以你跟方林的關系，想必你也清楚了，雖說確實是自己太蠢，卻也是個苦命的孩子，朕覺得對她頗多虧欠，便也就由著她了。”
周睿想了想，點頭道，“確實，大姐著實蹉跎了半生，父皇放心，兒臣以后定會善待大姐，甚至包括三哥，五哥他們……只要他們不負兒臣，便一直是兒臣的親兄弟。”
“你能這般想，朕很欣慰。”
“應該的。”周睿沒有在這個敏感的話題過多停留，“至于賜婚，這是好事。”
說著，他面色變得有些古怪，“這樣一來，那小子以后見了我要喊一聲舅舅了。”
“怎么，你不愿？”老皇帝見他表情有異，追問道。
周睿連忙搖頭:“沒有，挺好的，說實話，方林這小子，尤其這次為了勻國運之事所表現出來的一些品性，兒臣很欣賞。”
他忍不住笑道:“說起來，這時候賜婚，還真是恰到好處。”
“怎么說？”
周睿止住不談:“明日您便知道了。”
“你這逆子，哪這么多關子……”老皇帝沒好氣道，揮了揮手，“罷了，退下吧。”
“兒臣告退。”
……
次日朝堂。
本來這些天沒什么事，老皇帝沒準備將早朝開多久，不過既然昨日跟太子約好了，他便多了一點耐心，在眾朝臣匯報完正事之后，并未立即宣布退朝，而是主動詢問起了最近還有沒有什么事情稟報。
沒想到，還真有。
只見兵部一名官員上前一步，開口道：“啟奏陛下，臣有事稟告。”
“說。”
“陛下，臣要狀告前奉天司指揮使方林，行為不檢，作風放浪，竟連商量都沒有與臣商量，便將他相好的女子強行塞到了臣的家中，要臣幫忙照顧、扶養，鬧得臣家宅不寧，家中那河東獅還以為是臣找得借口，日日與臣糾纏不休，煩不勝煩……”
“竟有此事？！”老皇帝聞言一愣，沒有能將這事與昨日跟太子的約定聯系在一起，想到方林這小子畢竟年輕，血氣方剛，又尚未成婚，似乎……還真能干得出這事兒來！
混賬東西，朕不賜婚，你便熬不住了是吧？
回頭收拾你！
不過因為時代的特殊性，這種事情在這里真不是什么大事，老皇帝雖心中暗罵，卻也有些哭笑不得，同時還有些不滿道：“此事你自去與方林協商便是，至于在朝堂上拿出來說？況且現在他無官無職，你一個兵部職方司主管，用得著這般委曲求全？將人送到他家里去便是。”
“陛，陛下，臣也有事上稟。”一旁，又有一名官員上前一步，主動開口。
“正說方林的事，你又湊什么熱鬧。”老皇帝皺眉道。
“回陛下，蓋因臣要稟報之事，亦是此事，這方林亦將一名相好的女子送到了臣家里……”
“還有一個？”老皇帝又愣了一下。
然后更讓他驚異的是，除了這兩個，隨后又陸陸續續站出了六名官員，皆是稟報同樣的事情。
方林，竟有八個相好的女子，分別送入了這八個官員家中扶養！
這下，朝堂真的熱鬧起來了。
眾人紛紛露出訝色，竊竊私語。
老皇帝一時沒有說話，臉色卻是漸漸嚴厲了起來。
他反應過來了，方林是要落魄到什么程度，才會連養這幾名女子的能力都沒有？
還要多此一舉，將她們紛紛送進官員們的府邸之中？
他腦子是要壞到什么程度才會干這事！
顯然，這是一個局，一個針對方林的局。
似乎，朝中有人見方林被削了職，生起了動他的念頭？
“放肆！”念及此處，老皇帝面色徹底冷了下來，斷喝一聲，朝堂瞬間安靜。
“方林此次之困頓，乃是因兩國博弈之時局所致，實則，其不僅無罪，反而有功，朕雖未明言，亦暫時不能為他平反，但爾等應當皆心中有數。”
“如此國士，竟遭爾等這般誹謗詆毀……你們幾個，到底是誰給了你們狗膽，竟敢如此愚弄朕？”
“你們當朕是傻子？”
“別說八個，便是八百個，他方林需要用得著你們去替他養情人？！”
老皇帝替方林不平，雷霆震怒，嚇得這幾個官員全部跪地伏頭。
他們也是有苦難言。
陛下啊，我等豈敢當您是傻子，不過，您也不要當我等是傻子啊……若非太子殿下昨日將我等叫過去，親自吩咐我等今日必須這般言語……我等是有多蠢，才會為這種事去得罪那位方內閣？
別說幫他養一個相好的了，十個百個又如何！
這下可真是徹底得罪那位方內閣了……不過還好，方內閣雖然勢大，但再大也大不過太子，雖不知為何傳聞中關系極好的他們什么時候這般決裂了，但相較于方內閣，他們所有人自然毫無疑問選擇了聽命于太子。
而昨日太子也說了，這些事情也并非憑空捏造，方林確實是送了人過來，若陛下發怒，便實話實說，大不了喊方林過來對峙就是……想到這里，當即有人抬頭道：“陛下明察，臣句句屬實，并無虛言，臣愿意與方林在朝堂對峙！”
“好好好！對峙是吧，當真是不見棺材不掉淚，朕還就不信了！”老皇帝見他們到了這個地步竟仍然犟嘴，盛怒不已，當即道。
“來人，傳方林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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