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幾句。
慕綰綰只覺得，陸仲彥挺煩的。
但這句。
慕綰綰看向他的目光，忽然警惕起來：“陸仲彥，你什么意思，摸本公主底呢？”
陸仲彥一愣。
隨即哈哈大笑起來。
守在門口的陸乘風一怔，他從未聽過祖父如此喜悅的笑聲。
長公主跟祖父說了什么。
讓他如此高興？
“長公主您多慮了，老夫再怎么樣也沒有膽量敢摸您的底。”
“那你想表達什么？”
慕綰綰想一下，看著笑而不語的陸仲彥，面上露出一抹鄙夷：“本公主明白了，你是覺得男子都未必能做成的事兒，卻讓我這個小女子，還是個囂張跋扈，從小生活在錦衣玉食中的皇家公主給辦成了？陸仲彥，你這人有點浮躁。”
陸仲彥沒想到自己活到這個歲數，還能被人說“浮躁”？
面上的笑容不由加深：“拋開前兩項，那長公主在京城內開設的無名醫館呢？短短時日內，就救活了好多醫館都沒辦法醫治的病人，讓百姓對您另眼相看，這點，長公主認同吧？”
“陸仲彥你這話好似在說，本公主開醫館就是為了讓百姓改變先前對本公主刻板印象？”慕綰綰對他逐漸失去耐心。
陸仲彥一怔，搖頭輕笑：“長公主，是不是我那孫兒給你造成很多困擾？”
“困擾談不上……”慕綰綰一頓，看著微笑的陸仲彥，話鋒一轉，“陸公，你就不要跟本公主繞圈子了，你不就是想知道，本公主肚里到底有多少墨水，能不能為你所用，你就不能坦誠一點？”
瞅著一臉不耐煩的長公主，陸仲彥將雙腿輕輕放下來，雙手放于膝蓋上，含笑的眼神一下子銳利起來：“那如果老夫說，想收長公主為徒呢？”
“什么？”
慕綰綰蹙眉，見陸仲彥一臉自信樣，指著自己再三確認：“你要收長公主為徒？這是你自己的想法，還是父皇的意思？”
陸仲彥搖頭：“即便皇上提起，也是想讓老夫收太子或者其他皇子為徒。收長公主為徒，是老夫自己的意思。”
慕綰綰現在覺得陸乘風做事沖動，有一半肯定是遺傳他祖父：“陸仲彥，本公主與你今天是初見，你就要收本公主為徒？”
“老夫知道，最近乘風那小子給長公主添了不少麻煩，他呀就是被老夫給寵壞了，不知天高地厚。讓他做禮部尚書，就是讓他鍛煉一下，他從一出生到現在過的太順暢了，眼看著還有幾年就要邁入三十歲的大關，若思想行為還是止步不前，將來是要吃大虧的。”陸仲彥說到孫子之時，語氣中是滿滿的驕傲，但仔細一聽，還能聽出一絲失望。
慕綰綰蹙眉。
當名人的子孫，其實也挺累的。
“那你這算干涉他人命運，你就不怕原本屬于他的劫難，都轉移到你身上？”
陸仲彥一怔，眼有詫異地看著慕綰綰。
本以為，她會嘲諷，或者不屑一顧。
但沒想到，她卻說出了，自己從未想到過的話。
“老夫是乘風的祖父，培養他理所當然，怎么算干涉他的命運呢？”
“培養是培養，但你捫心自問，陸乘風到底要什么，你清楚嗎？”慕綰綰見陸仲彥明顯愣住的模樣，笑了，“父皇就從來不干涉本公主，本公主想干什么就行，只要不是天大禍事，他都愿意替本公主兜著。”
“你作為陸乘風的祖父，可有替他兜過事？本公主不用猜，你肯定是那種特別厲害的長輩，希望他早日成材從你手中扛起陸氏的大旗，這樣你就死而無憾了。如果我所說不錯，在整件事情里，他就成了一個完成你自我心愿的人，你只是把他當成你的替代品，可他是一個活生生的人，不是物品。”
陸仲彥心里怔了怔。
他所隱藏在心中那一點點黑暗面。
全都被長公主一針見血地指了出來。
忽然間。
他覺得自己，提出要收長公主為徒這話，很蠢。
“只要是人，都有欲望，都有想要達成的成就，即便人不在了，也想著子孫后代能繼續發揚光大，這是人之常情，天底下大部分都這么想的，不然也不會有那句名言，望女成鳳，望子成龍。可惜呀，大多數的人，能接受自己的平庸，卻沒辦法接受子女的平庸，作為你的孫子就更累了，有生之年他能不能超越你還是個未知數，想想都累。”
慕綰綰癟嘴，見陸仲彥望著自己不說話，對他聳聳肩：“本公主只是表達一下如今天底下普遍的情況，沒有要針對你的意思，說這些呢，也是想告訴陸公，本公主暫時還不需要什么師父來指點迷津，就算有，本公主更愿意找父皇解惑，其他人，尤其是你們陸氏，本公主信不過。”
最后一句，陸仲彥聽懂了：“長公主，是不信陸氏對皇室衷心？”
“本公主可沒這么說，衷不忠都是一念之間，即便你忠，但你不能代表陸氏所有人的想法，就像本公主先前說的，陸乘風是活生生的人，那其他人何嘗不是呢？”慕綰綰倒不是覺得自己一個現代人能吊打一個古代的學者，而是雙方站在立場不一樣，再者，她實在想不出來拜陸仲彥為師，有什么好處，總感覺，他是故意要跟自己扯上關系。
“前日，乘風來找老夫，將三篇讀物給老夫過目。”陸仲彥嘆了一口氣，開始說起他孫兒，“他提到長公主您之時，眼中都帶著光，說從未有一個女子會那么有遠見，想從娃娃開始就培養他們讀書識字，還說了先前私塾的事情，那個人才儲備計劃等等。老夫越聽越想見上您一面。老夫的確有私心，怕乘風誤入歧途，更想看看他難得夸贊的人，是不是真有那么好？今日一見，老夫懺悔地很。”
“兒時仰星光,舉手若能摘,于今七尺身,天高不可及。”慕綰綰看著陸乘風輕輕道了一句，“若人的一生能將所有事情都掌握其中，那人間就不會被喚作人間烈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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