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蘇心澄將紙條遞過來,蕭瑯炎展開一看。

  沈定珠的字跡,他一眼就認了出來。

  紙上,她寥寥數語,是請沈父找到鬼醫,寫下這些絕子藥的忌同服的食物。

  蘇心澄眨著水靈靈的大眼睛,看著蕭瑯炎。

  可是,小家伙逐漸發現,自家阿爹的臉色,變得陰沉可怕。

  他緩緩攥緊拳頭,將那紙條捏成可憐的一堆紙屑。

  蕭瑯炎如玉般俊朗的容貌,此時眉宇籠著陰云密布,下頜線緊繃,手背上青筋暴起。

  蘇心澄害怕了,她小奶音顫顫:“阿爹……阿爹,你怎么了?”

  蕭瑯炎讓她將藥丸留下,并冷冷垂眸:“回去后,不許告訴你外祖這件事。”

  蘇心澄葡萄似的黑眸里聚集了焦灼。

  “可是娘親讓我給外祖父。”

  “澄澄,”蕭瑯炎伸手,撫摸著她柔軟的黑發,他薄眸幽幽,“這天下所有人,都得聽朕的,包括你娘,她不乖,你也要學她么?”

  蘇心澄小身子一顫,小心翼翼地看著他。

  “澄澄要做乖孩子,阿爹不要生氣,”她噘起小嘴,猶豫說,“澄澄不會告訴外祖父了。”

  蕭瑯炎抱了抱女兒:“乖。”

  沈定珠惦記著蕭瑯炎的傷勢,也想謝謝他讓蘇心澄進宮。

  于是,當天晚上,她讓沉碧和繡翠吩咐小廚房,準備了一桌佳肴。

  知道蕭瑯炎喜歡吃藕節釀肉,她便將這道菜,擺在他平時常坐的位置前。

  天色暗了下來,月亮高高掛起,穹空一片燒釉般的黑藍。

  沈定珠坐在桌邊等了有半個時辰了,蕭瑯炎還沒有來。

  “沉碧,”沈定珠對外呼喚,“你去將飯菜都端去小廚房熱著,皇上大概是政務纏身,一會他來了,再將飯菜送上來。”

  然而,又等了一個時辰,蕭瑯炎依舊沒有回來。

  沈定珠往院子里看了好幾回,連宋嬤嬤也納悶,打趣說:“看來,皇上是真的被政務纏身,絆住腳了,不然平時都是要來陪娘娘用膳的。”

  繡翠勸說:“娘娘,不如您先傳膳,多少吃一點吧?萬一皇上要忙到半夜呢。”

  沈定珠卻有些猶豫:“皇上這么忙,也不知有沒有按時換藥,春喜,你去御書房看看,要是皇上還在忙,就回來。”

  “是。”春喜連忙去了。

  不多時,沈定珠正在練書法的時候,春喜回來了,氣喘吁吁的。

  “娘娘……”他欲言又止,低下頭道,“皇上一個時辰前,就去了崔德妃娘娘的宮里,聽徐公公說,今晚大概是不會過來,就留宿在那邊了。”

  沈定珠筆下一頓,她眸色怔怔,再回過神來,紙上已經多了一團氤氳的墨色。

  沉碧有些不高興:“皇上居然沒來找娘娘用膳?必定是崔德妃又使了什么手段吧,害的咱們娘娘等這么久,自己還餓著肚子呢。”

  繡翠拉了拉沉碧的袖子:“少說兩句吧。”

  她使了個眼色,沉碧看向沈定珠,閉上了嘴。

  “既然這樣,春喜不用去了,你們都退下吧,該做什么就做什么去。”沈定珠紅唇張合,語氣淡淡。

  宋嬤嬤猶豫著說:“可是娘娘,您晚上就沒吃飯,現在不吃,對身體不好。”

  沈定珠卻說沒胃口。

  宋嬤嬤只能與沉碧她們一起退下。

  燈火中,沈定珠身穿竹青色衣裙,腰部收緊纖細,頭上玉簪折射溫暖光暈,更顯得美人膚白如鵝脂。

  蕭瑯炎沒有虧待過她,自從她回京,源源不斷的首飾和衣裳,都送進了瑤光宮里。

  故而,沈定珠在外蹉跎四年,回宮以后養了不過一個月,就比從前更加明艷動人。

  天生的美人胚子,又被人用心的澆灌滋養,自然美的驚艷。

  沈定珠耐心地寫完一幅字,最后掛起來,拿扇子輕輕扇著,等墨干。

  這期間,她心思輾轉了千遍。

  沈定珠能理解蕭瑯炎今夜的選擇,崔憐芙背后的崔家,是朝廷中勢力龐大的一支。

  蕭瑯炎不能時常冷落她。

  故而,沈定珠倒也沒有難受,只是心里堵得慌,不知是為那一桌沒有人享用的飯菜難受,還是為了自己空等了這一會。

  想到后面,沈定珠干脆不再去思考這件事,她簡單地沐浴過后,就躺在榻上入睡了。

  時值深夜,明月高懸,天空被照耀出一圈璀璨的光輝。

  宮中人人入眠,唯有崔憐芙的宮里,燈火如晝。

  寢殿里,蕭瑯炎穿著明黃色的寢衣,手持一卷書,靠在榻上研讀。

  而崔憐芙,就跪在一旁的地上。

  她已經跪了兩炷香的時間了。

  膝蓋如同螞蟻在爬,疼的受不了!

  可是,蕭瑯炎沒有讓她起來的意思,崔憐芙連問也不敢問。

  因為她聽說,她的藥膏,惹了禍,但具體發生了什么不得知,蕭瑯炎今日一進寢殿,就讓其余人退下,命她跪著。

  這是他無情的懲罰。

  崔憐芙雖然知道自己有錯,可心中難免委屈。

  她的腿酸麻的厲害,身形晃了晃,就跌倒了。

  蕭瑯炎這才斜睨看過來,眸光冰冷:“這就跪不住了?”

  崔憐芙淚如雨下,她伏在地上,嗚嗚地哭泣:“皇上,臣妾縱然有錯,可也請您明示,不要再這么折磨臣妾了,求求您了。”

  蕭瑯炎薄眸漆黑攝人,他姿態閑散地靠著榻邊,擁有著帝王般的睥睨尊貴,更帶著疏冷不近人情的殘忍。

  他看著崔憐芙:“你父親崔學士才富五車,自詡清流,他知不知道你在宮里四處給予香花膏這樣的事?”

  崔憐芙頓時面色慘白,她渾身顫抖起來:“皇上……臣妾知錯了,臣妾不敢了!”

  看著她不斷磕頭,那白皙的額頭上一片殷紅,蕭瑯炎閉了閉眼:“你現在親自寫一封信,明日讓你的宮女送出宮去給你父親帶去。朕說,你寫。”

  崔憐芙連忙爬起來,哆哆嗦嗦地去拿筆:“皇上請說,臣妾要寫什么?”

  蕭瑯炎閉上眼,凌厲的氣勢就減淡一些。

  他語氣冷冷:“你告訴你父親,最近朝堂上,有一些針對沈貴妃的彈劾,說她專寵爭權,這些都是不實言論。”

  “并且,最近沈貴妃幫了你,沒有將你送香花膏的事情傳揚出去,還為你在朕面前隱瞞。”

  崔憐芙的筆寫到此處,忽然頓住了,她臉上滿是驚訝。

  皇上……居然能為沈定珠做到這種地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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