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瑯炎按了按眉心,似乎有些累了,他繼續說著:“讓你父親想辦法,在朝堂上為她平息這些彈劾的奏折。”

  “要說的誠懇一些。”他睜開薄眸,冷冷叮囑。

  崔憐芙寫完一封信,渾身冰冷。

  從前她只是以為,皇上喜愛沈定珠絕美的容顏,所以,才對她多有保護。

  可現在,崔憐芙忽然反應過來,為什么她姑姑嫻妃死前,會說沈定珠才是蕭瑯炎的死穴。

  因為他不是喜歡她的樣貌,而是愛著她這個人啊!

  這樣明顯的偏袒,讓崔憐芙感到無望,有沈定珠在,她何時才能成為皇后?

  一封信寫完,蕭瑯炎檢查了一遍,才淡淡地嗯了聲,允許她封漆了。

  之后,蕭瑯炎沒有要走的意思,重新回到榻上睡下。

  崔憐芙站在原地,動也不敢動,蕭瑯炎在她眼里,喜怒不定,她甚至不敢再跟他開口說話了。

  真不知平時沈定珠都是怎么伺候他的?

  過了一會,蕭瑯炎仿佛想起她來。

  他睜開薄眸,道:“你去那兒的軟榻休息吧,朕今日不需要人伺候,在你這借住一夜。”

  隨后,蕭瑯炎果真四平八穩地睡去。

  崔憐芙期期艾艾的謝了恩,爬上那窄小的軟榻,默默地卷起被子。

  她眼淚落進枕頭里,只覺得心里苦得像吞了好多黃連,從前沈定珠沒回宮的時候,她過的不是這樣的日子。

  那時,蕭瑯炎雖然不往后宮來,可也不會折磨她,逢年過節,還會讓她來安排宮宴。

  壓抑的哭聲,極其微弱地從被子下傳出。

  ……

  接連幾日,沈定珠都沒有見到蕭瑯炎,她不知他的傷勢恢復得如何了,好不容易讓春喜去問一問徐壽公公,還被徐壽公公諱莫如深地擋了回來。

  春喜說:“不管為什么,徐壽公公都只說還好,讓娘娘不用擔心。”

  沈定珠正在修剪窗臺上的花兒,詫異地看著他:“你也沒有見到皇上?”

  “沒有。”春喜說完,低下頭。

  沈定珠皺了皺眉:“還有什么事瞞著我?”

  宋嬤嬤嘆氣:“你就告訴娘娘吧,這也是娘娘應該知道的。”

  春喜只好說:“聽說皇上方才點了馮貴人陪他去聽曲。”

  沈定珠略微思索,才想起來這個馮貴人是誰,聽說是小家碧玉的出身,勝在溫婉可人。

  沈定珠點點頭:“知道了。”

  這之后,接連幾日,她都能聽說,蕭瑯炎叫了不同的人伺候,不是磨墨,就是陪他聽曲賞雨。

  到了晚上,蕭瑯炎就去崔憐芙那。

  半個月過去,他依舊如此,就是不見沈定珠一面。

  漸漸地,沈定珠也終于察覺出來了,蕭瑯炎恐怕是生了她的氣。

  可是,她自問沒有得罪過他的地方,也不知他在氣什么?

  倒是有一日午后,沈定珠閑來無事,帶著宮人去御花園采摘粉茉莉,沒想到,正好遇到崔憐芙。

  好幾日不見,沈定珠差點沒認出來眼前這個憔悴的女人。

  崔憐芙眼下濃濃的烏青,神情也無精打采,像被霜打蔫的花兒,也再也沒有從前裝扮的興致了,穿著樸素的衣裳。

  “崔德妃?”沈定珠從后面叫住了游魂一樣的她。

  崔憐芙觸電般僵在原地,她回頭,看見沈定珠,更是害怕地哆哆嗦嗦起來。

  沈定珠身邊都是宮人,她像一個花團錦簇的芙蓉,讓崔憐芙更自行慚穢。

  她急忙請安:“參見貴妃娘娘,臣妾正覺得頭暈不舒服,要回去,這便告辭了。”

  說著,崔憐芙低著頭,腳步倉促地離去。

  沉碧站在沈定珠身邊,皺起眉頭:“娘娘,她怎么啦?一副耗子碰到貓的表情。”

  沈定珠也感到疑惑:“不知道呀。”

  次日。

  崔憐芙身邊的宮女,跌跌撞撞來瑤光宮求見沈定珠。

  “貴妃娘娘!求求您救救我們主子吧,求您了!”

  沈定珠放下書,寬大的裙擺繡著祥云百花,快速迤邐過光潔的地面。

  “怎么了?”

  宮女哭著說:“方才我們主子不小心沖撞了正在陪皇上游園的馮貴人,馮貴人竟然失手將我們主子推進了湖中,皇上也沒有下令捕撈,我們都不敢幫忙。”

  “娘娘,求您了,我們主子不會水啊,再這樣下去,她非淹死不可!”

  沈定珠眉心一跳,蕭瑯炎怎會如此對待崔憐芙?

  她現在的身份,全靠著倚仗蕭瑯炎,按理說,她應該完全漠視不管,才算是支持他的所有決定。

  可是,崔憐芙到底沒做錯什么,只怕還是那膏藥害了她。

  沈定珠嘆了口氣,語氣威嚴:“沉碧,給本宮更衣。”

  沁心湖邊,蕭瑯炎坐在亭子里,旁邊站著一位低眉順目的溫柔美人。

  這會兒,美人眼中含淚,捂著扭傷的手:“皇上,妾沒事,您讓人撈崔德妃娘娘上來吧。”

  蕭瑯炎看了一眼旁邊的湖水中。

  崔憐芙渾身濕透,扒在湖邊,沒有蕭瑯炎的命令,誰也不敢讓她上來。

  方才崔憐芙一直求饒認錯,蕭瑯炎恍若未聞。

  這會,她像是快要體力不支,面色慘白地幾乎要暈過去了。

  蕭瑯炎收回目光,他沒有看馮貴人,只是淡淡道:“她目中無人,要傷你卻害自己落水,應該讓她長點教訓。”

  就在這時,徐壽眼尖,忙道:“皇上,貴妃娘娘來了。”

  蕭瑯炎端茶的手立刻頓在半空,馮貴人抬起水盈盈的眼睛去瞧。

  一頂浮花軟轎,飛快地趕來。

  簾子一挑,馮貴人直勾勾地看著那轎子的門。

  這時,一個白膚嬌膩,粉腮如桃的絕艷美人彎腰走出。

  她的身姿既飽滿,又纖細,或勝在那波濤的雪胸,亦或是不堪一握的腰肢,巴掌大的芙蓉嬌面,生得明艷萬千。

  她只要站在那,所有人的目光,就不自覺地看向她,堪稱是尤物中的尤物。

  馮貴人余光去打量蕭瑯炎的神情,果然看見他雖故作不在意,可所有的注意力,都黏在沈定珠身上了。

  她暗中撕緊了帕子,心中暗罵那個狐妖一樣的貴妃。

  沈定珠看見亭子里,蕭瑯炎坐著,而馮貴人貼著他身邊站著。

  初夏的風帶著荷花的香氣,拂面而來,沈定珠耳邊的黑發晃了晃,發間簪子光芒萬丈。

  她邁步過去,經過崔憐芙時,看了一眼,崔憐芙奄奄一息地趴著,嘴里還不斷說著:“皇上,臣妾不敢了,再也不敢了……”

  沈定珠走進亭內:“臣妾參見皇上。”

  蕭瑯炎不看她,只一杯接一杯地喝著茶水,語氣冷冽疏遠:“你來干什么?要是為崔德妃求情的話,朕勸你免開尊口。”

  沈定珠纖秾的睫毛輕眨,語氣溫和不變:“臣妾昨日來此賞景,丟了一支紅玉簪子,正想安排人打撈。”

  “但崔德妃在水中,萬一傷了她就不好了,所以想請皇上開恩,讓臣妾命人將她撈起來,再去打撈自己的簪子。”

  蕭瑯炎嗤笑:“朕的沈貴妃,真是慈悲心腸。”

  沈定珠知道他聽得懂她的借口,于是垂下白嫩的脖頸,也不反駁,姿態雖嬌柔,卻堅韌不退讓。

  見蕭瑯炎不說話,沈定珠便當他默許了,于是扭頭朝春喜等人使了個眼色。

  沉碧她們連忙上手,將崔憐芙連拖帶拽地拉了上來,沈定珠解下遮陽的薄荷淺綠披風,轉而走過去,幫崔憐芙裹在了身上。

  崔憐芙目光一怔,水珠順著她的頭發滴落,好生狼狽,她卻看著沈定珠,神情愣愣的。

  像是沒想到,她的體面,會是沈定珠給的。

  “回去吧,本宮安排了太醫在你宮里等著給你號脈。”沈定珠低聲說了一句。

  還不等崔憐芙反應過來,就被自己的宮女攙扶著走了。

  等崔憐芙走遠,沈定珠回到蕭瑯炎的身邊。

  “皇上等會還有事要忙嗎?”她主動詢問。

  不等蕭瑯炎回答,馮貴人就討好地說:“回貴妃娘娘,皇上約見了畫作大師入宮探討畫理,您要跟我們一同去嗎?”

  沈定珠看向她,美眸光澤漆黑,須臾,她笑了笑:“好吧,既然不巧,那臣妾先行告退了。”

  她留下了春喜他們,做做樣子打撈,而她自己則又坐著轎子回宮了,只留下一縷久久不絕的香風。

  徐壽張了張嘴,最后無奈地看了一眼馮貴人,仿佛嫌她愚蠢般,默默地嘆了口氣。

  蕭瑯炎的面色,可以用黑得如同墨色來形容。

  他看著馮貴人眼底小小的竊喜與自以為是的勝利,眼神更是陰戾的可怕。

  “你能耐不小,如今,都能替朕開口做主了?”蕭瑯炎聲音冰冷。

  這強大的威壓,裹挾著狠厲的氣場,讓馮貴人怔了怔。

  “妾不敢,妾剛剛只是如實回稟貴妃娘娘。”她慌忙低下了頭。

  雖然馮貴人早前聽說過沈定珠有多么受寵,沈定珠剛剛回宮的時候,確實專寵過幾日。

  可現在又怎么樣?

  皇上照樣不去她宮里,還點了自己陪伴著游園聽曲。

  馮貴人膽子漸壯,只覺得,她若爭取一番,倒也比得上沈定珠了。

  可她現在看著蕭瑯炎的目光,方才還什么都由著她推搡崔德妃的皇上,好像忽然變了個人一樣。

  馮貴人背后起了一層冷汗,雙腿發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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