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皎月透著銀輝,在華美的宮殿內,流瀉下一片璀璨的光芒。

  澄澄這個小家伙非要賴在沈定珠這兒入睡,沈定珠便哄著她睡著后,看了看時辰,已經將近子時了,蕭瑯炎依舊沒出現。

  晚上用膳的時候,她安排春喜去乾元殿打探,才知蕭瑯炎早就忙完了政務,但一直緊閉殿門。

  春喜不僅沒見到他,連徐壽公公對他也諱莫如深,不愿多言。

  沈定珠捧著盒子,披著衣裳坐在桌邊等待,她望著滾跳的燭火,美眸烏黑擔憂。

  到底出什么事了?

  蕭瑯炎是不是遇到什么棘手麻煩了?

  她還想……將盒子里的密令交給他,不知道,能不能幫到他的忙。

  就在這時,殿門吱呀一聲,進來的人是繡翠,她看見沈定珠殿內的燭光還沒滅,就來瞧瞧。

  沈定珠抬頭,卻敏銳地捕捉到,繡翠眼眶通紅。

  但繡翠飛快地低下頭:“娘娘,您早點休息吧,外頭起風了,奴婢再給您和公主殿下拿一床被子。”

  “繡翠,”沈定珠聲音低柔婉轉地喊住了她,并拍了拍身邊的凳子,“你過來坐。”

  繡翠躊躇兩下,還是走了過來,但不敢坐,依舊低著頭。

  沈定珠瞧出端倪,燈燭前,她美眸中有火光,跳動著烏黑的光澤。

  “繡翠,你雖然不如沉碧伺候的時間長,但本宮喜歡你心思細膩,相處以來,一直將你們當成自己的妹妹對待。”

  說著,沈定珠握住繡翠冰涼的手,她皺了皺黛眉:“你如果遇到什么難事,一定要告訴本宮,別怕添麻煩,看到你過得好,是本宮最高興的事。”

  繡翠心頭一動,哽咽出聲:“娘娘……”

  她抬起頭,眼里的神色,竟帶著心疼。

  沈定珠晃了晃神,心下猜疑,繡翠心疼她?

  “是不是陳衡欺負你了?”沈定珠紅唇冷聲,氣勢頓起。

  繡翠拼命搖頭,她平時少話,心思細膩,但面對沈定珠,她忍了又忍,終于還是哭著跪了下來。

  “娘娘,您別等了,皇上不會來了,不僅今日不會來,往后恐怕都不會來了。”

  沈定珠一怔:“為什么?”

  “奴婢今天見您一直苦等,春喜也見不到皇上,于是就去找了陳衡,他起初也不肯說,在奴婢苦苦哀求下,陳衡終于說了實話,原來,孝穆太后當年就是被老郡公舉薦給先皇的!”

  繡翠說罷,擦著眼淚,淚流不止。

  她知道,皇上一定是連帶著厭惡了貴妃娘娘。

  可憐她們家娘娘為皇上生兒育女,忍受那么多,卻換來這樣的命運無常。

  沈定珠聽了繡翠說的,心頭好似“咚”的傳來一聲悶響,緊接著頭微微暈眩起來。

  她纖細的指尖連忙按了按太陽穴:“繡翠,你胡說什么呢?這怎么可能。”

  “是真的娘娘,您帶著公主殿下在司禮監的時候,皇上正在審問老郡公,聽說,陳衡看見皇上龍袍沾血,面色陰沉地離開御書房,沒過一會,就有人拖著老郡公出來了。”繡翠怕嚇著沈定珠,說的不敢太仔細。

  陳衡跟她講的很清楚,他們看見老郡公的斷手了。

  約莫,是被皇上殺了。

  沈定珠倒吸一口涼氣,覺得渾身被扔進涼水里一樣,很快額頭上起了一層冰冷的汗絲。

  她嬌麗的面容慘淡無色,水眸里搖晃起不安的水波。

  “原來皇上不是忙著不來,而是不肯來,可他都沒有問過本宮,就將本宮也一起恨上……”沈定珠有氣無力,一張芙蓉般嬌美的面孔,也黯淡無光了。

  繡翠見沈定珠眼眶紅了,連忙跪著懇求她:“娘娘保重身體,岑太醫前幾天才診過平安脈,說您這胎長得好,更需要靜心休養。”

  沈定珠緩緩深呼吸,她強迫自己冷靜,外祖做的事,她相信蕭瑯炎也知道,她是無辜的。

  可是,她也清楚,蕭瑯炎恐怕過不了心里那關。

  得給他時間。

  沈定珠撐著桌子站起身,扶著發酸的后腰,紅唇喃喃:“本宮沒事,繡翠,替本宮梳洗,本宮休息后,明日去見皇上。”

  繡翠連忙幫她更換衣裳,沈定珠躺進被子里的時候,才發現自己手腳冰涼。

  都吵醒了蘇心澄這個小家伙。

  她迷迷糊糊地朝沈定珠靠過來,問道:“娘親,明天澄澄能看到爹爹了嗎?”

  沈定珠摸著女兒柔軟的黑發,這才找回了一絲心緒,她沒有回答,只是輕輕地說:“睡吧,澄澄乖,你父皇忙,忙完了,就會來陪你了。”

  蘇心澄果然聽話,不一會靠在她的懷里,就睡著了。

  而沈定珠,幾乎是一夜無夢。

  一大早,她便起身,讓沉碧和繡翠為她梳洗更衣,等著蕭瑯炎下早朝的時間,她趕去御書房。

  沒想到,卻被徐壽攔在白玉階下。

  “娘娘,實在是不好意思,邊疆剛剛傳來噩耗,皇上召集了三名大將軍,正在緊急商議戰局呢。”

  沈定珠只好抿起紅唇,她的目光越過徐壽的肩膀,看向他身后緊閉的御書房大門。

  “公公,請你等到皇上不忙的時候,替本宮帶一句話,本宮想見皇上。”

  徐壽依舊是那張圓滑的笑臉,看不出一點破綻:“娘娘放心,奴才一定將話帶到。”

  沈定珠心神不寧地走了,回去的路上,轎子顛的她想吐,腰背更是發酸,于是她讓沉碧和繡翠,陪著她走回瑤光宮。

  途徑百花園,再次看見芍藥開的精致美麗,飄香幽幽。

  沈定珠卻沒有了當時那樣甜蜜的心境。

  她剛帶著人走過花圃,卻見傅云秋與當日那兩個小宮女迎面而來。

  傅云秋看見沈定珠,不僅沒有避讓,反而眼中一亮,快步走到她的面前。

  沉碧和繡翠警覺地護在了沈定珠身前,其余的宮女太監們,也如臨大敵。

  多日不見,傅云秋穿著淺藍色的衣裙,長眉連娟,五官秀美,比之前看著有精神多了。

  “傅氏參見貴妃娘娘,”她福身行禮,抬起頭來,故作關懷,“娘娘月份大了,怎么也四處奔波,要小心腳下。”

  沈定珠目光冷冷,在傅云秋的眼里,她美的實在耀眼,足以讓每個遇到沈定珠的女人都嫉妒。

  只聽沈定珠紅唇微張,道:“本宮沒工夫跟你在這里廢話,你再不讓開,本宮便不客氣了。”

  傅云秋笑了笑:“娘娘身份變了,也比以前氣勢更足,快叫奴婢認不出來了,真是物是人非啊。”

  她說著,讓去一旁的道上,沈定珠不跟她多周旋,護著腹部,冷臉帶著沉碧她們離去。

  就在這時,傅云秋的聲音從身后傳來:“娘娘,周大將軍戰死邊疆的事,您可知道?”

  沈定珠一時錯愕走神,突然,她腳下踩著什么,猛地打滑,一聲嬌呼,跌入一旁的花叢中。

  “娘娘!”沉碧和繡翠尖叫,連忙將沈定珠攙扶起來。

  然而,沈定珠的面色,已經慘白如紙,她不斷喘息:“本宮肚子疼,傳岑太醫,傳太醫……”

  春喜急忙跑著去太醫院,沉碧氣紅了眼,轉而走去傅云秋面前,抬手就狠狠扇了一巴掌。

  “你敢打我?”傅云秋神情猙獰,捂著臉,怒氣沖沖。

  沉碧指著她的鼻子,罵道:“你這瘟神,出來就沒好事,我打的就是你,你害了龍胎,倘若我們娘娘有什么不測,小心皇上要你死罪!”

  傅云秋聲音尖銳:“是沈貴妃自己聽到周將軍戰死的消息,從而嚇得摔倒,與我有什么干系!”

  周圍路過的宮人都聽見了這樣的話,繡翠急忙叫沉碧回來,眾人合力將已經疼的半昏過去的沈定珠抬回瑤光宮。

  一盆盆沾了鮮血的水被端出去,又換了新的進來。

  沈定珠躺在床榻上,額頭上滿是汗絲,俏臉痛苦,雙手緊攥被褥。

  春喜和桂嬤嬤早就抱著蘇心澄出去了。

  這樣血腥的一幕,連沉碧看見都要心驚。

  岑太醫抽出銀針:“娘娘,您龍胎受驚,微臣還要效仿上次的方法為您保胎,請您忍忍!”

  沈定珠纖細的手指,猛地攥住他的袖子。

  “皇上呢,皇上在哪兒?”她疼的聲音發顫,嬌容毫無血色,烏黑的發絲黏在臉頰邊,滿面都是無助。

  岑太醫低了低頭,不敢回答。

  方才繡翠已經跑去兩趟了,可是,根本靠近不了御書房,甚至徐壽公公也不出來了,只打發了一個小太監,不聽她說完話,就說皇上忙于戰事,分身無術。

  倘若是從前,不管多么重要的事,蕭瑯炎身邊那些伺候的人,看見瑤光宮的宮人,都會馬上代為傳話。

  而今,蕭瑯炎恨蘇家,也不愿見沈定珠。

  沈定珠閉上眼睛,一滴熱淚順著眼角落下,分明淚是熱的,可是這個時候怎么心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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