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錯小說網 > 津門詭事錄 > 一百一十 老婦
  惡霸混混手下的軍師程老六,為人城府極深陰鷙暗藏,表面卻謙恭有禮,看著就賽文質彬彬的教書先生賽的。他一見韓大膽兒就緊著給他戴高帽,放一般人的話,幾句好話,再硬的性子,也得給捧迷糊了。畢竟好話都愛聽,耿直才討人嫌。

  程老六這手,放現在講就叫捧殺,可韓大膽兒不吃這套,他深知謙德莊這幫雜八地的為人,更知道什么叫口蜜腹劍,笑里藏刀,所以對程老六的一言一行都加著小心。

  誰知程老六卻面有難色,開口相求。

  韓大膽兒見他眼瞅著院兒中的尸首,就知道他所求何事,便開口道:

  “你想讓我查出這個扒皮殺人的兇手?”

  程老六一聽,立馬露出欽佩的神色,說道:

  “韓爺果然才高智廣!不錯!我兩位哥哥李珍、李玉,也十分敬佩韓爺,知道天津衛地面上,除了韓爺再無人能破此案,本打算這兩天就備上厚禮,親自登門去拜請韓爺,不想機緣巧合,韓爺今日忽然到訪,這才有此不情之請!”

  韓大膽兒不理會他的阿諛奉承,言語吹捧,他自己是什么人,自己心里最清楚不過,任他如何戴高帽,心里也不為所動。

  放著天津話將,韓大膽兒這人有點死性,尤其是對著欺壓良善的惡人,更不待見,索性程老六言語十分客氣,倘如那個黑臉大漢“黑三兒”一般魯莽,韓大膽兒早就打他個四面見線了。

  程老六言罷,韓大膽兒卻蹲下繼續查看尸首,良久不語,程老六也不急催,只站在旁邊等候韓大膽兒答復。

  韓大膽兒看完尸首,站起身來說道:

  “案子我接了!但不是幫你們!這時我警察的職責,而且破案之后,我會據實上報!”

  程老六頓時喜笑顏開道:

  “那是當然!全靠韓爺成全了!不過……”

  韓大膽兒在一邊往院門口走,一邊道:

  “有屁快放!”

  一般人如此謙恭待人,反招惡言,必會惱怒,可這程老六果真不是一般人,韓大膽兒惡語相向,他非但不惱怒,反卻更為謙恭,只是笑笑,便接著道:

  “謙德莊這片有李家哥哥的保安公司,維持街面治安,算的上是自制有方,您在福厚里查案,我手下人可任聽差勤,但現在卻不宜招來大批公門中人。現在這年月,老百姓日月艱難,指著福厚里謀生的人可不少,要是招來公門中人,可就攪了她們的生計,砸了他們的飯碗了!”

  他這話說的好聽,就賽個憂國憂民的地方官員,其實不過是流氓混混窩里的頭腦而已,說的的都是為了“百姓”,實際上還不是怕警察來了攪和鲇魚窩轉子房的買賣。

  您想,暗娼本就沒牌兒,要再來一波警察在這進進出出,那就更沒人敢光顧了!

  韓大膽兒本來還疑心,這扒皮剖腹案,可能和李家哥兒倆這幫人有干系,所以他們才花錢壓事兒,但看程老六話里話外的意思,倒是真希望自己抓住兇手,再說暗娼是下九流中的下九流,命沒有再賤的了,真想要他們的命,李家哥兒倆,遞出二寸長的紙條就辦了,犯不上大費周章,又扒皮又裝神弄鬼的!

  韓大膽兒心里清楚,即便這案子破了,抓住兇手,他們也不會把上報案子,頂多就是把兇手找哪兒活埋,活不見人死不見尸也就罷了。但放著人命案不能不管,現在要是和他們翻臉,這些人雖然攔不住自己,可癩蛤蟆趴腳,不咬人他惡心人,他們要四處阻撓辦案,想破這案子也是舉步維艱。就算韓大膽兒現在闖出去,再帶著偵緝科的人馬趕來,說不準兇案線索早就被他們破壞了,連尸首都擅自埋了。

  韓大膽兒心想,與其讓他們暗中下絆,不如先緊著辦案,案子要是破了,誰也攔不住自己上報。而且程老六手下這群人,對這兒熟門熟路,真把尤非他們叫來,說不定還沒有他們這些人好使!

  韓大膽兒道:

  “第一個被扒皮掏腹的現場在哪?”

  程老六對黑三兒道:

  “趕緊帶韓爺到靠東,牡丹和槐花那個小院兒去看看,你們都聽韓爺調遣,他讓干嘛你們就干嘛!”

  韓大膽兒邁步出院兒,見剛才那一大群人,在黑三兒帶領下,呼啦超一大票人,都跟在自己身后,心里十分厭棄,于是隨口道:

  “又不是打群架,人多有用嗎?來倆人引路就行,其他人守住這院兒,別動尸首,別讓人進出!”

  有程老六的話在,這幫雜八地對韓大膽兒都點頭哈腰,極為謙卑。為首的黑三兒讓其他人守住院里院外,自己帶著倆人跟在韓大膽兒身后,這倆小子正是早前在街上,被韓大膽兒教訓過的兩個狗爛兒!

  韓大膽兒問道:

  “這種死法一共有幾個?”

  黑三兒低頭尋思不答,旁邊那倆小子支支吾吾不敢說話!

  韓大膽兒知道,定是李家哥兒倆下令,不讓外傳,便提高聲音厲聲問道:

  “幾個?”

  黑三兒這才趕忙道:

  “三個!”

  韓大膽兒又問道:

  “間隔多久?”

  黑三兒掰著手指頭算了算,說道:

  “大上月十五死了一個,上月十五又死了一個,今天正好也是十五,相隔都是整一個月!”

  韓大膽兒覺邊走,心里邊分析。這兇手每個月殺一個,時間間隔十分有規律,而且剝皮殺人動作迅速,這手法就算屠戶、皮匠恐怕都辦不到,說明兇手十分熟練,所以絕不是初次作案,應該是個熟練的老手。而且

  但這黑三兒說第一件案子是從大上個月才開始,之前并沒發生過同類案件,說明兇手可能是外來的,但他別的地兒不來,偏偏來謙德莊的鲇魚窩,而且殺得不是轉子房賣身的,而是固定的暗娼,所謂何來呢?

  韓大膽兒忽然想起剛才嚇癱了的暗娼所說的白老太太,就問道:

  “你們這片以,前有人見過這個兇手白老太太嗎?”

  黑三兒和身邊倆小子都搖搖頭。

  韓大膽兒道:

  “那之前死的兩個講什么名字?多大年紀?干嘛的?”

  黑三兒道:

  “一個叫牡丹,一個叫槐花,都是從南市清吟小班退下來的槐花三十多了,年紀一大小班而就不要了,,牡丹二十多,但得了臟病治不好反反復復老發作,小班的客沒人在敢買她的盤子,所以被小班兒掃地出門了!倆人混不上飯吃這才跑鲇魚窩,交份兒錢做生意!”

  韓大膽兒問道:

  “之前兇案,就槐花見著了?”

  黑三兒點頭道:

  “沒錯!白老太太就從她那傳出來的!不過上月十五,她也被白老天太扒皮剖腹,死的那叫一個慘!”

  韓大膽兒問道:

  “槐花死時候有人看見沒?”

  黑三兒道:

  “這就不知道了!說不好就是剛才院兒里扒皮死的那個!”

  黑三兒道:

  “以前聽人說過,白老太太就是白仙,是刺猬成精!這白仙兒特別小氣,誰要是得罪了白仙兒,或者看見白仙兒做法,之后白仙兒一準兒找上門來把他逮走!”

  韓大膽兒聽完一笑置之,不過適才院兒里那個目擊的暗娼,卻言之鑿鑿,說看見了白老太太,聽黑三兒這意思,似乎和之前的槐花所見基本相同。

  他心里尋思,就算行兇的真是個老婦,可照常理白發蒼蒼那么大年紀,怎么可能有這么大氣力,制服壯年女人行兇,而且手法趕緊利索。

  從自己聽到叫喊,再竄進那院兒,前后不過幾分鐘時間。這要是常人,即便想要行兇,也沒那么快的身手,更何況是個年紀老邁的白發老太太!

  說著說著幾人走到一個小院兒門口,小院兒不大,關著院門。木門破舊干裂,連漆都掉了!門環上穿著鎖鏈,掛著把大鎖。黑三兒讓手下掏出鑰匙,把鎖頭打開。

  幾人推門進院,院子里有一明兩暗三間小屋,屋門都掛著大鎖,看樣子已經沒人住了。幾間屋窗戶紙發黃,雖然沒什么漏風破口,但看著也顯得很破舊。正房和東廂房屋頂上的瓦片像是今年新修的,估計是怕夏天屋里漏雨不好做生意,不然房主也不會出錢來修。只有西廂房,屋頂上瓦片凌亂,還長著老高的蒿草。

  院墻邊靠著口水缸,缸口破損不平,甭說手摸,腳踩估計都得扎腳。靠水缸不遠還有口水井。天津衛打出來的井水,多數又苦又澀,所以喝的都是河水。

  老時年間。但凡是老百姓聚居的地方,都有賣水的水鋪,有涼水買回家自己燒,也賣開水,用暖壺打回去沏茶。專有一路挑水送水的,在天津衛叫挑大河的,他們既管從河里打水挑到水鋪,也管給在水鋪買水的主顧挑水送上門。

  水井在天津可不多見,韓大膽兒便問道:

  “這口井有水嗎?”

  黑三兒趕緊問旁邊的小子,那小子點頭道:

  “有水,有水,就是又苦又咸,也沒人喝!”

  韓大膽兒看院里地上,泥土干裂,三九天已經上了凍。靠西廂房門口有棵小樹,十冬臘月僅有枯枝隨風搖曳。院子中間地上黑黢黢一片,像是有什么東西沁入土里,留下一片污跡。他猜想,這應該就是伏尸所在,地面污跡都是干了滲入土里的鮮血。

  正在此時,忽然西廂房里傳出一聲呻吟怪叫!

  在這寂靜的小院兒里,這一聲突然響起,不亞于憑空一個炸雷。當時就嚇了黑三兒身邊那倆小子一跳!

  韓大膽兒見聲音是從最破敗的西廂房發出的,上去一腳就踹開了屋門!搭著這屋門也糟點,鎖頭又結實,韓大膽兒這一腳連連屋門帶門框全都踹了下來,門框和屋門倒進屋里。

  屋門一開,小院兒忽然起了一陣妖風!瞬間從屋里傳出一股惡臭,氣味刺鼻辣眼,讓人為之窒息。幾人趕緊伸手掩住口鼻,韓大膽兒當先一步,竄進屋里。

  只見這漆黑昏暗的小屋,陋室破敗,家徒四壁,僅有一架土炕,兩張矮凳一張破桌,桌上立著盞油燈,堆著些盤碗,墻角放著個破粘木箱子。

  土炕上腥臭撲鼻,兩只干枯發白的手爪,向空中抓撓,十指如鉤指甲甚長,一團花白蓬亂的頭發下,中有一雙眼睛死死瞪著韓大膽兒,她翻身趴俯在床,竟是個白發蒼蒼的老婦,他手腳扣住抓床褥,口中發出一陣嘶嚎!

  后邊跟進來的一個小子,見狀登時嚇得跳出屋外,指著屋里便叫道:

  “妖精!妖精!白…白老太太!”

  韓大膽兒聽黑三兒手下亂喊,趕緊定睛觀瞧!

  只見那老婦身上僅穿著小褂,趴在炕上有氣無力,剛才翻身顯是已經用盡了全身氣力,此刻雙眼翻白,眼看就要背過氣去,心知這只是個尋常老婦,所謂嘶嚎,只是想求救,但太久沒說話沒所以嗓子破音。這老婦應該就是牡丹同院兒,那個病榻上的老年暗娼!

  韓大膽兒沖屋外喝道:

  “什么白老太太,這是個活人!趕緊弄碗紅糖水來!”

  黑三兒趕緊讓手下去旁邊院兒里,沏了一碗紅糖水,這附近住的都是暗娼,每月月事,經常要喝紅糖姜水緩解痛楚,所以手到取來。

  韓大膽兒趕緊給老太太恰人中,又把紅糖水灌下,老婦這才悠悠轉醒。這時韓大膽兒才瞧見,感情炕上都是屎尿,小屋陰冷,屋里又沒生火了,屎尿在被褥上已經凍成一塊。剛才進屋便是這股臭味兒!

  韓大膽兒也不嫌臟,扶起老婦,沖黑三兒喝道:

  “你們他媽的還算人么?這屋里還有活人呢!你們鎖門鎖院,這是要把她放著等死吶!”

  要不是他用手扶著這老婦,當時就得把這仨打翻在地。

  那倆小子趕緊道:

  “不是!不是!這鎖大前天才掛上!我們以為這院兒死絕了才鎖的門,真不知道還有喘氣兒的!”

  韓大膽兒心知肚明,那年月,賺不到錢的老年暗娼,最后也就這下場。沒人管沒人問,生了病就在炕上等死!好的咽氣之后,用席子一卷,找個開洼一埋,不好的還沒咽氣就拖出去,扔得開洼野地了!

  他只是好奇,牡丹和槐花死后,這院兒少說空了一個月,院里水缸沒水,屋里沒有吃的,這一個月沒吃沒喝她是怎么活下來的。他再看床上除了屎尿,還有不少餑餑渣,這才明白,應該是炕上放了些凍窩頭,他全靠窩頭才留下這口氣兒,想是這幾天最后的凍窩頭也吃沒了,所以才餓成這樣!

  這老婦發出一聲哀嘆,聲音有氣無力,斷斷續續道:

  “這位……爺……給我……給我口吃的,那天扒皮的事,我……我全看見了……給……給口吃的……我講給您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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